谢立中：坚持人民城市理念，推进城市高质量发展

2025年7月14日至15日，中央城市工作会议在京召开。为深入学习贯彻中央城市工作会议精神，中国城市百人论坛7月29日举行“学习中央城市工作会议精神”线上专题研讨会。会议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和中国城市百人论坛联合主办，中国社科院城市与竞争力研究中心和上海交通大学中国城市治理研究院承办，邀请论坛成员和相关领域专家学者围绕中央城市工作会议提出的建设“人民城市”、提升“规划建设治理水平”等核心议题进行深入研讨，解读和把握中央城市工作会议精神要义，阐释和宣传相关精神。会上，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谢立中发表了主题演讲。以下是他的发言整理：

结合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城市工作的一系列重要论述与这次“中央城市工作会议”的基本精神，有一些粗浅体会，今天在这里简单谈一谈。人民城市的理念是这次中央城市工作会议最核心的基本精神，我这次发言的标题是：坚持人民城市理念，推进城市高质量发展。

一、坚持人民城市的理念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城市建设工作的基本特征

以人民为中心的城市建设理念有很多具体表达，比如“以人民为中心”“人民城市人民建”“人民城市为人民”，这都是习总书记在几次视察工作中提出的说法。以人民城市为中心的建设理念和以资本为中心的建设理念是有根本区别的，这是中国社会主义城市建设工作的重要特点：以人民为中心的城市理念是以满足人民群众的生活需求为目的，以资本为中心的城市建设理念当然是满足资本对利润的追求为目的。这两者之间的根本区别必然会在城市建设的方方面面体现出来。所以，坚持人民城市理念是社会主义城市建设的应有之义。

稍微补充一点，很多文献讲到以人民为中心的城市建设理念，都是把我刚才讲述的意思表述一下就为止了，但很多人听到这样的表述以后可能产生一个问题：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和以资本为中心的理念除了有本质的区别之外，人民城市理念和资本间的作用到底怎么处理？我在这里简单提一点，以人民为中心的理念坚持的是以人民为中心，并不排斥资本在城市建设中发挥应有的作用。我们当前仍然处于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多种所有制并存、充分利用和发挥各种经济的力量促进生产力、尤其是新质生产力的发展，仍然是我们的基本国策，只是我们要将资本限制在合理合法的范围内起作用。

二、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坚持人民城市理念的基本前提

由于以人民为中心的城市建设理念与以资本为中心的城市建设理念在城市建设目标方面的差异，以及作为人民一部分的资本可能将自己的目标追求凌驾于人民整体的利益之上，使城市建设偏离人民城市理念设定的目标，因而需要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来约束和规范资本的运作。这种强大的力量首先是社会主义性质的国家主权，一个以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思想体系作为行动指南的现代政党的有效领导，是使国家政权始终保持社会主义性质的重要条件。

三、实现城市高质量发展是人民城市理念在新形势下向我们提出的必然要求

这次中央城市工作会议特别强调，实现城市高质量发展是人民城市理念在城市发展新形势下提出的必然要求。城镇化发展到今天已经是达到了一个比较高的水平，2024年城镇化率已经达到67%，往后再继续发展能够增长的空间虽然还有，但应该不会太大了。虽然有一些专家也提出中国的城镇化可能有必要发展到美国这种西方发达国家的水平，也就是90%以上，但我个人认为这种可能性不是太大，我国的城镇化率能够达到70%-80%左右就是极限了。

我国城镇化率的扩展期应该已经达到一个平台了，我国城镇化正从快速增长期转向稳定发展期，城市工作要适应形势尽快转型。这就是这次中央城市工作会议提出的最核心、最重要的一个要求。

这次中央城市工作会议在城市工作如何适应形势变化、进行转型方面提出了很多具体要求，比如“六个转变”“三个以”“七个方面”和“六大标准”，这些都是在新形势下，中央提出的让城市工作从快速增长期转向稳定发展期、高质量发展期的一个具体要求。

四、坚持“城市是一个有机生命体系统”这一客观规律是实现人民城市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条件

新闻稿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提法，讲到城市是一个有机生命体，这是一个重要的关于城市发展建设工作中必须遵循的一个客观规律性。

每个城市本身是一个由不同部分组成的有机生命体系统。中央城市工作会议提出了城市高质量发展目标的六个方面，涉及到城市系统的六个功能性组成部分：创新更多的是指产业经济增长方面未来的方向。城市发展最重要的基础就是产业发展和经济基础，一座城市没有强大的经济基础，这个城市就没有办法稳定下来；宜居对应的是社会建设方面的要求；美丽针对的是生态文明建设方面的要求；韧性是针对城市物理方面的基础性设施；文明是指一个城市的精神文明建设；智慧更多的是指在政治、治理方面的高新技术的采用。

城市作为一个有机生命体系统形成和运作的机制、规律等值得我们进一步研究，例如城市系统内部功能分化与区位分化之间的关系，城市作为一个有机生命体系统的最佳规模等。城市有很多不同功能性的部分，有执行经济功能的部分、社会关系方面的部分、生态文明基础设施、精神文明建设和政策治理的部分，这些都是城市作为一个有机生命体系统必须履行的方方面面的功能。这些功能性分化和城市内部区位分化之间是可以重合还是可以不重合，如果要重合该怎么重合？长期以来，城市建设有一个重要原理是区位分化，有可能把产业放在一个区，社会生活放在一个区，精神文化发展放在一个区，政治中心放在一个区，但也有很多相反的观点。加强这方面的研究对于我们能否真正坚持“城市是一个有机生命体系统”这一客观规律、实现城市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五、一个需要进一步研究的问题

最后我单独讲一个需要进一步研究的课题。在这次中央城市工作会议新闻稿中，有一段话引起我的关注：会议部署城市工作7个方面的重点任务，这7个方面的后面6点都是根据前面设定的高质量城市建设的“六个目标”里的六个方面来布置的，但在6个方面之前，作为第一条列出的是要着力优化现代化城市体系，着眼于提高城市对人口和经济社会发展的综合承载能力，发展组团式、网络化的现代化城市群和都市圈，分类推进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建设，继续推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促进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镇协调发展，促进城乡融合发展。

这一条里有一个“网络化”的概念。这不是新概念，但我在这里看到以后觉得这是非常好的一个概念，以前没有特别引起我的重视。我想到一个问题，城市化的发展的初期，由于城市人口比重很小，所以主要内容是侧重于城镇化的扩展，也就是要把更多的农村人口安置吸纳到城市里来。到了最近这一二十年，随着城市化发展到一个新阶段，我们又提出了城市群、都市圈的概念，因为进城的人口越来越多，很多大城市发展规模越来越大，相邻城市因为在功能方面也有着相互联系，所以也密切结合在一起，出现了长三角、珠三角、京津冀比较大的城市群、都市圈，我们希望以城市群、都市圈进一步带动整个国家城市化的发展。

城市群的发展未来还是有很大的余地，但从“网络化”这一提法中我想到一个更新的问题，有可能是今后的城市研究和城市建设工作特别需要关注的一个问题：除了城市群以外，在城市和城市之间，城市和周边乡村之间，以及城市群和城市群之间还可能形成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我们知道，城市的发展和乡村的发展、城市共同体和乡村共同体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我们说城市是一个有机生命体系统，这个说法用到农村也是可以的，每个乡村也是一个有机生命体系统，也包括了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周边的生态环境以及物理设施、基础设施这些方面。从这个角度来讲，有机生命体系统的概念不单可以用来描述和理解城镇化的建设，也可以用在乡村共同体建设方面。

但城市和乡村之间还是有一些重要区别。比如产业类型不一样，农村以农业为基础，城市以工商业、服务业为基础；农村规模比较小，城市规模比较大、居住人口比较多；农村是熟人社会，城市是陌生人社会等等。但作为人类生活的共同体，城镇和农村之间最根本的一个区别在于，乡村可以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生命体系统，而城市一定是开放的，不可能是封闭的。一个城市不可能脱离跟周围乡村之间、跟其他城市之间的联系而生存下来。

因此，当考虑城市发展的时候，我们就不能把一个城市或者城市群当作单纯孤立、相对封闭的有机体来加以考虑，而是应该将它放在它与周围或远或近的乡村、城市以及城市群之间所形成的联系中来进行考察，考察一下他们之间是以一些什么样的关系联系起来，是形成一种更大的有机生命体系统，还是一种城乡网络？

我觉得，如果一个城市与其附近的乡村或城镇之间有可能形成一个更大的有机共同体的话，比如城乡共同体、城市群共同体等，那么与离它空间距离较远的乡村、城镇或城市群之间、更可能以一种网络的形式联系起来。比如，东北的人口和与海南岛的城市之间有什么关系吗？东北人口每年大规模如候鸟一样在东北和海南岛之间来回迁移，这对于海南的城市发展一定是有影响的。再比如北京和深圳这两个城市之间是什么关系，他们可能很难形成一个整合的有机生命体系统，但是北京和深圳之间的关系很密切，很多新的发明是在北京研究，在深圳落地。它们之间存在的也应该是一种网络关系。

城市作为一个有机生命体系统和城市作为一个网络间的联系两者之间是有很大的区别。有机生命体系统可以简单这样描述：“有机生命体”系统一般有着相对明确的内外边界，各组成部分之间各司其职、相互配合，形成一个分工合作的有机整体；有一套制度性规范来约束各组成部分的行为，以确保由它们组成的有机整体得以持续存在和有序运行等等。而“网络”的基本特征是缺乏明确的内外边界，网络成员以“中心-边缘”的方式构成一种松散的联系，而不是形成内部分工合作的一个整体。此外，作为一个有机生命体，城市是由经济、社会、政治、文化、生态、物理设施等诸多功能不同的一些部分构成，这些不同的组成部分一定在同一个边界里紧密结合起来，组成一个有机整体。但是“网络”联系可能就是涉及某一个方面的，比如刚才提到的东北的城市和海南的城市之间基于人口流动而形成的联系，就是单纯休闲人口的流动网。北京和深圳之间如果构成一个网络的话，也主要是技术和知识传播、知识之间流动的网络。一个地方和另一个地方之间形成的网络联系，可能只是某一个维度，不是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各方面都存在的网络。

所以，要把“有机生命体”的概念和“网络”的概念区分开来进一步思考。城市单独来看的确都是有机生命体系统，地缘关系比较密切的城市群内部可能也能形成一个有机生命体系统，但在更大的范围内，城乡之间、城市和城市之间、城市和城市群之间是否更多可能以网络形式存在，而这种城乡网络、城市网络、城市群网络对未来的城市发展是不是可能是一个新的研究、建设和发展的方向？我认为，这个问题对于推进未来十年、二十年、四十年城市高质量发展以及中国式现代化发展应该有着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