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向东：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构建研究

【摘 要】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需要从理论前提、实践基石、历史动力以及文明底蕴四个基本维度探究其生成逻辑。“科学社会主义价值观主张—基本原则—方法论”的结构范式是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的本质规定。构建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既是深刻的术语革命，也是新时代文化建设的重大使命，需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推进“三大体系”的协同创新，构建既遵循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理、又彰显中华文明特质的新时代知识体系，为不断揭示中国共产党执政规律、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人类社会发展规律提供学理支撑和知识供给。

【关键词】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 自主知识体系 结构范式

2022年4月，习近平在中国人民大学考察时强调，“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归根结底是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科学社会主义作为哲学社会科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其自主知识体系的构建也必然在“时代所需”与“中国所需”的背景下凸显基础性与战略性意义。从时代背景看，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迫切需要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的理论供给。从实践维度看，科学社会主义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蓬勃发展为自主知识体系的构建奠定了坚实的实践基础；从问题导向看，科学社会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构建需要着力回答“中国之问、世界之问、人民之问、时代之问”；从世界文明视野看，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需要构建基于自身特质与文明交流互鉴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基于此，如何从大历史观与系统观念的双重逻辑中探究其生成逻辑、结构范式与实践旨向，构成了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构建的本源性问题。

一、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构建的生成逻辑

任何理论体系的生成都有其自身逻辑及其规律性，知识体系的构建也是如此。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构建需要从“理论—实践—历史—文明”四重维度系统性呈现其生成逻辑。

（一）“两个结合”是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构建的理论前提

构建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需要坚守理论创新的“根”和“魂”。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重大命题本身就决定了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构建必然以“两个结合”为逻辑前提。

第一，“两个结合”充分彰显了科学社会主义的“科学性”本质。科学性既是自主知识体系建构的首要问题，也是自主知识体系建构的“生命线”。科学社会主义是研究“社会主义”的综合性科学。“科学社会主义是由马克思、恩格斯为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解放而创立并且在实践中不断发展的科学，是关于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社会发展的科学，就其总体来说是无产阶级解放运动的理论。”就狭义而言，科学社会主义是马克思主义三大组成部分之一。就广义而言，“科学社会主义学说，也就是马克思主义”。列宁把科学社会主义视为马克思主义的核心部分，认为科学社会主义与马克思主义是可以等同的。马克思通过唯物史观与剩余价值论两大理论基石建立了社会历史的科学分析框架，揭示资本主义剥削本质，由此科学社会主义从空想变成了真正的科学，成为无产阶级认识世界、解释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强大思想武器和理论工具。“恩格斯撰写《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等论着，系统阐发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科学论证了马克思主义三个组成部分之间的内在统一性，以深刻的学理捍卫并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以完备的体系避免和修正了对马克思主义的片段化、庸俗化。”“没有科学社会主义，也就没有马克思主义或者就不成其为马克思主义了。”作为研究社会主义社会产生和发展的一般规律的科学，其知识体系的构建必然是建立在马克思主义指导基础之上。习近平指出:“当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是以马克思主义进入我国为起点的，是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逐步发展起来的。”“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行，就在于党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并用以指导实践。”“两个结合”彼此契合，相互成就，历时性地统一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进程，是推进科学社会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根本途径。因此，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的逻辑生成必然以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理为根基，通过“两个结合”，推动党的创新理论体系化、学理化发展。“‘两个结合’对建构中国自主知识体系的本质内涵做出了原理性贡献。”

第二，“两个结合”蕴含知识体系构建的“自主性”特征。“自主性”的深层逻辑是“文化主体性”，既是文化自信的自然延伸，也是文明自觉的内在表现。“自主性”包含着“中国具体实际”“中华传统优秀文化”两个重要的主体性要素。一方面，“两个结合”深刻揭示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创新发展的内在规律和现实路径。毛泽东指出：“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伟大力量，就在于它是和各个国家具体的革命实践相联系的。”邓小平强调：“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践结合起来，走自己的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就是我们总结长期历史经验得出的基本结论。”可以说，“中国特色”形成的逻辑基础是“两个结合”，“两个结合”筑牢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和制度根基。另一方面，“自主性”源自生生不息的中华文明。“如果没有五千年的文明，哪有什么中国特色？如果不是中国特色，哪有我们今天成功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因此，从本质上来说，“两个结合”彰显了高度的文化自信和历史自觉。科学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从一国探索到多国实践的扩展，再到当前世界社会主义国家的改革创新实践，都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各国具体实践和时代发展需要相结合的产物，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这些原理的实际运用……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在“两个结合”的过程中所形成的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以及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都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理论成果，充分彰显了中华民族的文化主体性与科学社会主义的“自主性”特质。

第三，“两个结合”蕴含知识体系构建的“系统性”方法论。自主知识体系作为一个国家和民族体系化、系统化的社会观念形态，是对社会存在和现实实践的集成性反映。系统性集中体现了学科的基本概念根据一定逻辑关系或结构范式形成有机整体，不同概念在整个理论体系中往往有其层次性、结构性和解释力。马克思主义认为，客观事物是普遍联系、动态变化、相互作用的整体，世界的存在及事物是运动发展变化的“过程的集合体”。“两个结合”中的三个基本要素“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中国具体实际、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一个相互关联，相辅相成的有机整体，只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三大要素科学结合起来，产生化学作用，形成新的知识系统，科学的原理才能掌握人民群众，焕发出真理的力量。“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科学社会主义理论逻辑和中国社会发展历史逻辑的辩证统一，是根植于中国大地、反映中国人民意愿、适应中国和时代发展进步要求的科学社会主义。”比如，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提出的“六个必须坚持”，即坚持人民至上、坚持自信自立、坚持守正创新、坚持问题导向、坚持系统观念、坚持胸怀天下是一个逻辑严密、有机统一的整体，是“两个结合”的逻辑延伸，是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在新时代的创新发展。

（二）中国式现代化是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构建的实践基石

实践是理论之源，现代知识体系的构建源于人类现代化的实践。中国现代化成功实践为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构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首先，中国式现代化的成功实践确证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逻辑与中国社会发展历史逻辑的耦合性。马克思主义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出发，认为知识不外乎是人类实践活动的产物。中国式现代化作为科学社会主义的“实践性”话语表达，生动体现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生产力的发展是迈向现代化的基础条件，也是促进实现现代化的动力源泉。在 18世纪60年代，英国通过工业革命迈向了现代化，机器大工业以其强大的物质力量驱动人类历史从农业文明转向了工业文明。而适应新的生产力变革要求的人的精神生产以及知识体系的构建又不断获得物质驱动。资产阶级通过海外殖民和贸易打开了落后民族的大门，并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概而言之，西方中心主义哲学社会科学体系伴随西方工业化与现代化而生发，为西方世界的兴起与西方资本主义体系的合理性提供精神动力和知识谱系，这套知识体系由于其长期主导性的霸权地位逐渐被神化为“普世价值”，对近现代以来的人类社会发展具有定义、解释和评判的垄断地位，带有明显的扩张性和意识形态偏见。但以独立自主姿态出现在世界舞台的中国并没有跟在西方身后亦步亦趋，而是走出了一条独具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形成了理论与实践相统一、个性与共性相统一、价值性与目的性相统一的社会主义现代化理论体系。“当代中国的伟大社会变革，不是简单延续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也不是国外现代化发展的翻版。”

其次，中国式现代化是科学社会主义的创新性成果。中国式现代化通过理论建构、制度创新与发展路径的突破，为科学社会主义注入了新内涵。“当代中国正经历着我国历史上最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变革，也正在进行着人类历史上最为宏大而独特的实践创新，这种前无古人的伟大实践，必将给理论创造、学术繁荣提供强大动力和广阔空间。”中国式现代化之所以能够取得巨大成功，其“密码”就在于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理、基本原则和基本方法论， 把握历史主动精神，善于总结历史经验，不断与时俱进地开辟科学社会主义发展的新境界。中国共产党对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的贡献，不仅在于理论层面的系统性集成性创新，更在于构建了具有强大生命力的实践范式。正如习近平所指出的: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党在已有基础上继续前进，不断实现理论和实践上的创新突破，成功推进和拓展了中国式现代化。我们在认识上不断深化，创立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新的飞跃，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根本遵循。”

再次，中国式现代化的“五大特征”生动诠释了科学社会主义的先进本质。历史表明，先进政党的领导是现代化事业成功推进的关键。中国式现代化是以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为本质特征的现代化发展道路。中国式现代化在遵循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理的基础上，成功克服了现代化进程中的各种风险挑战。人口规模巨大、共同富裕、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相协调、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走和平发展道路这“五大特征”系统性地呈现了世界现代化的“中国逻辑”。中国式现代化的创新性实践突破了西方现代化的基本概念范畴和话语体系，扬弃了西方现代化的种种弊端。比如，摒弃了以资本为中心的发展逻辑，摒弃了西方资本主义导致的社会两极分化，摒弃了西方物质主义膨胀和对自然的掠夺式开发，摒弃了西方对外扩张掠夺的老路，展现了现代化的另一幅图景，使现代化成为一道“多选题”，超越了西方文明逻辑，代表了人类文明进步的发展方向，充分体现了科学社会主义的先进本质，也充分彰显了中国共产党的政治领导优势。

（三）世界历史进程是21世纪科学社会科学自主知识体系构建的内在动力

人类的历史进程是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双重驱动的过程。“历史从哪里开始，思想进程也从哪里开始。”时代的发展不断驱动理论创新，知识体系建构也不断动态性回应时代命题。“一切划时代的体系的真正内容都是由于产生这些体系的那个时期的需要而形成起来的。”

19世纪上半叶，资本主义时代正经历着历史性变化。时代的急剧变化迫使人们思考历史发展的动力究竟是什么？面对时代和历史发展提出的难题，当时的思想家和理论家并没有回避回答世界历史发展的动力以及陷入经济、政治和社会发展困境的资本主义究竟向何处去等重大现实问题，然而资产阶级学者虽尝试回应历史发展的动力问题，但其理论体系存在根本性局限。比如在哲学领域，黑格尔学派强调“绝对精神”的自我实现，未能触及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本质，这种理论框架无法解释资本主义周期性经济危机、阶级对立加剧等现实困境，更无法提出社会变革的科学路径。在政治经济学领域，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通过“劳动价值论”为资本积累合理化提供依据，却回避剩余价值剥削的本质，这种理论体系在基本价值立场上服务于资产阶级统治，往往得出与经济社会发展现实相悖的理论观点。在资本主义经济和社会正处于历史的转折关头，马克思恩格斯冲破旧思想的藩篱，在批判吸收人类思想史上优秀成果的基础上，创立了无产阶级世界观，对资本主义时代提出的理论难题作出了科学的回答。1848年2月《共产党宣言》的发表，标志着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历史性跨越，标志着科学社会主义的诞生。《共产党宣言》向世界宣示了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趋势，开辟了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广阔空间。“现代历史的全部经验，特别是《共产党宣言》发表后半个多世纪以来世界无产阶级的革命斗争，都无可争辩地证明，只有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才正确地反映了革命无产阶级的利益、观点、文化。”正是由于马克思主义科学回答了时代与实践所需的历史性课题，无产阶级的思想和知识体系才赢得了世界历史意义。

19世纪末与20世纪之交，资本主义出现了许多新的变化新的特点，而当时马克思主义也面临着严峻的挑战。伯恩斯坦作为民主社会主义的代表人物，抛弃了马克思主义关于资本主义必然灭亡、无产阶级必须通过社会革命夺取社会主义胜利的基本原理，他的《社会主义的前提和社会民主党的任务》一书，成为全面“修正”马克思主义的宣战书。因此，列宁面临的重大历史任务就是驳斥“马克思主义过时论”，坚决捍卫马克思主义，他批判了修正主义的方向性错误，强调“我们决不把马克思主义理论看做一成不变的和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无产阶级政党如果不愿落后于实际生活，就应当在各方面把这门科学推向前进。”1908年，当俄国在第一次民主革命失败之后马克思主义受到挑战的时候，列宁始终保持对马克思主义的必胜信念。列宁深刻指出，“自马克思主义出现以后，世界历史的这三大时期中的每一个时期，都使它获得了新的证明和新的胜利”。十月革命胜利后，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诞生，正是由于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与革命性，科学社会主义才具有“改变世界”的无限力量。

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后，马克思主义通过《新青年》等刊物传入中国。李大钊发表《我的马克思主义观》，首次系统介绍马克思主义理论。陈望道翻译首个中文全译本《共产党宣言》，标志着马克思主义从零星介绍转向系统性传播。五四运动后，中国知识分子在改良主义、无政府主义等思潮中逐步确立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发展既是理论逻辑与实践逻辑的统一，也是世界性与民族性的辩证结合。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实现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三个阶段的历史性跨越，也从理论上廓清了对社会主义本质的认识，解放和发展了社会主义生产力，彰显了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探索出既独立自主又合作开放，既追求自身繁荣发展又促进人类共同进步的新路径。同时有效化解了历次重大风险挑战，成功破解了相对落后的国家跨越 “卡夫丁峡谷”, 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后如何巩固、 建设和发展社会主义这一时代性难题，用发展的奇迹宣告了“历史终结论”的破产，书写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与实践的辉煌篇章，为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注入强劲动力活力。党的十八大以来，面对新的历史方位与历史使命，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科学系统回答了重大时代课题，为推动党和国家事业取得历史性成就、发生历史性变革提供了科学指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意味着科学社会主义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焕发出强大生机活力，在世界上高高举起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因此，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既是科学社会主义的最新实践成果，也是构建中国自主知识体系的理论基础。

（四）中华文明是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构建的深厚底蕴

知识体系的构建需要在“文明”的滋养中获得普遍性意义。“知识体系的构建是在人类文明与文化的基础上实现的。”中华文明赋予科学社会主义知识体系丰厚的“文明底蕴”。人类文明发展到近代，由于现代化起步于欧洲，由此形成了现代文明等同于西方文明的固有偏见。西方文明通常也被称为“基督教文明”，主要是因为基督教在西方历史、文化和社会中扮演了核心角色，深刻塑造了其精神信仰、道德伦理和社会结构。但是，所谓的基督教文明在民族国家建构进程中并未扮演“和平”的角色，而“文明冲突”却伴随着西方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进程之中。1618年至1648年，“三十年战争”席卷整个欧洲。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充分暴露西方文明的致命弱点，严复用“利己杀人，寡廉鲜耻”八个字批判了这场战争的残酷性。梁启超在游历西欧之后更是深刻认识到西方物质主义和国家利己主义给人类带来的灾难性后果，发出了“西洋文明已经破产”的慨叹，从而更加坚定地思考中华文明对于世界文明的贡献与责任。郭沫若早在五四文化论争中，就提出了“唤醒我们固有的文化精神，而吸吮欧西的纯粹科学的甘乳”。李大钊在《东西文明根本之异点》中认为中国文明“乃灵肉一致之文明，理想之文明，向上之文明也”。连绵不断、延续不断的五千年中华文明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奠定了深远宏阔的文化根基与历史的自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走出来的，也是从五千多年中华文明史中走出来的。”习近平也指出，“马克思、恩格斯高度肯定中华文明对人类文明进步的贡献，科学预见了‘中国社会主义’的出现，甚至为他们心中的新中国取了靓丽的名字——中华共和国。”“中国古人似乎早已看到，将来世界人类演变，必然会有不拿血统做界线，而拿文化做界线的时代出现。而中国古人则早已抱有如此看法了。”中华文明源远流长，是人类四大文明体系中唯一具有永续发展特质的文明形态，其“创新性、统一性、开放性、包容性、和平性”的五个突出特性是中华文明成为区别于世界其他文明的鲜明标志，也是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因此，在现代化强国建设的精神动力谱系中，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需要在中华文明的范式观照中构建基本概念与逻辑范式。从文明向度构建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既是对资本主义现代性危机的超越，也是对人类文明新形态出场逻辑的理论探索。这种知识创新不是简单的理论演绎，而是在应对全球性挑战中形成的实践智慧结晶，必然为人类文明进步提供更具解释力和指导力的理论框架，在历史与未来的交汇点上书写新的文明叙事。

二、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的结构范式

以“范式”为议题的知识体系构建，已经被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者所普遍接受。美国学者托马斯·库恩(Thomas Kuhn) 在《科学革命的结构》提出了“范式”（paradigm）的概念，认为范式是一个整体性认识世界的框架和价值标准。“范式是一种理论构型，是最具统摄性的模式化表达。”任何一门学科的知识体系建构都必然包含一定量具有鲜明标识的关键术语和核心概念来准确表达学科体系的基本内容和总体结构。研究范式作为学科体系的基础，应体现学科的时代特征和核心理念，同时具备前沿性和包容性。在哲学社会科学知识体系构建的范畴中，科学社会主义不仅需要理清属于自己“学科范畴”，而且需要形成一个相对独立且包容开放的完整的体系。从话语体系与核心范畴来看，其基本结构包含“科学社会主义价值观主张”“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科学社会主义方法论”三个基本规定，三者共同构成了相互联系，相辅相成的有机整体，是理解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构建的钥匙。

（一）科学社会主义价值观主张

“科学社会主义价值观主张”是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的原创性概念，也是科学社会主义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在当代发展的重要理论成果。

其一，“以人民为中心”是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价值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这为科学社会主义确立了根本性的价值坐标。“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观始终也是贯穿于党和国家的全部理论和实践的一条主线。从毛泽东“为人民服务”到邓小平“三个有利于”，再到习近平“以人民为中心”，都体现了科学社会主义价值主张与中国优秀文化传统的高度契合性。在自主知识体系构建中，“以人民为中心”必然是贯穿于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构建全过程的“生命线”。

其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科学社会主义的终极追求。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既是科学社会主义的终极追求，也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的价值旨归。马克思指出：“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宣告：“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马克思从人与社会发展系统关联、辩证统一的维度，探究人的类本质以及社会发展趋向，把人的全面发展进程划分为“人的依赖”“物的依赖”“自由个性”三个层级递进的历史阶段，为人的解放学说提供了科学的理论依据。在 《资本论》中，马克思提出未来社会将是 “一个更高级的、以每一个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中国共产党从成立起就将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作为一以贯之的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比如“共同富裕”“全过程人民民主”“人类命运共同体”等理念话语都体现了科学社会主义基本价值观主张。

其三，共产主义是科学社会主义的远大理想。共产主义作为科学社会主义的远大理想，其科学性根植于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哲学基础，体现为对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客观分析，并通过社会主义制度的实践获得验证。马克思恩格斯所阐发的关于人类解放的共产主义指向，是留给后人的伟大思想传统和精神动力。共产主义之所以成为科学的信仰，就在于共产主义的实现建立在生产力充分发展与世界普遍交往的基础之上，这一历史规律性是一个不断地成为现实的发展过程。共产主义远大理想不是只处于遥远彼岸的“美好设想”，而始终是“实际存在的”历史实践，这是马克思主义政党始终秉承初心使命的重要依据。

（二）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

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以及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应遵循的普遍准则。习近平指出，“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不能丢，丢了就不是社会主义”。那么，什么是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呢？高放、李景治、蒲国良在《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与实践》一书中，将科学社会主义六项基本原则归纳为：共产主义代替资本主义是一个客观的自然史进程；无产阶级和广大人民群众是共产主义的主体力量；人民政权是实现共产主义的途径和手段；实现共产主义要经历若干不同的历史发展阶段；共产主义的最终目的是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这六项基本原则是一个确证科学社会主义本质规定的有机整体，可以简化概括为“历史规律（客观必然性）——革命路径（阶级斗争实践）—— 领导核心（政党作用）——政权建设（人民民主专政）——发展阶段（渐进式建设）—— 终极目标（人类解放）。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不是教条，而是行动的指南，“六项基本原则”也是一个开放的、与时俱进的体系，要随着实践的发展不断完善。比如，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系统阐述了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必须贯彻的重大原则，即坚持党的全面领导、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坚持守正创新、坚持以制度建设为主线、坚持全面依法治国、坚持系统观念。这“六个坚持”集中反映的正是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的精髓要旨，是对新时代全面深化改革宝贵经验的科学总结，也是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在新的历史阶段和实践场域下的创造性运用和发展，彰显了中国共产党以真理的精神追求真理的历史主动。

（三）科学社会主义方法论

方法论是自主知识体系构建的基础，没有自主的方法论，就不可能有自主的知识体系。科学社会主义方法论植根于历史唯物主义的哲学土壤之中，形成了对社会发展规律的科学认知体系。

唯物史观不仅是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基石，更是理解当代世界变革、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根本方法论。“只有彻底的唯物主义才能把人类在改造自然的同时改造自己的原则贯彻到底。” 马克思通过对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运动的揭示，构建了理解社会形态更迭的深层逻辑。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构成社会形态更迭的内在逻辑。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生产以及随生产而来的产品交换是一切社会制度的基础”。这种动态的矛盾分析方法为解释资本主义制度的暂时性提供了科学工具。马克思运用历史唯物主义方法，不仅揭示了剩余价值产生的秘密，而且发现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内在矛盾。中国共产党人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根本方法，把马克主义的理论精髓概括为“实事求是”。毛泽东强调认识来源于实践并服务于实践的认识论循环。邓小平将“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确立为社会主义本质要求，体现了对唯物史观核心命题的继承。党的十八大以来，具有高度理论自觉和历史自信的中国共产党在构建自主性知识体系中守正创新、把握规律，概括并提出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世界观和方法论，这是对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构建的突出贡献。历史的、辩证的、实践的、系统的唯物主义构成了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的方法论体系，成为解决复杂世界性难题与当代中国实际问题的整体性方法论。在21世纪的新历史条件下，既需要坚持基本方法论原则的稳定性，又必须创新发展具体的分析工具和实践策略。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唯有深刻把握科学社会主义方法论的精髓，才能在实践中推动社会主义事业不断向前发展。

三、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构建的实践旨向

构建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自主知识体系的构建需要在动态实践中运用系统的观念和方法把握知识体系的要素、层次、结构、功能及其内在联系及其规律。构建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以下简称“三大体系”），既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创新的内在要求，也是向世界阐释中国道路、贡献中国智慧的必然选择。构建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既是深刻的学术革命，又是文化建设的使命，需要立足“三个面向”，即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实现“三大体系”的系统协同推进，创造既遵循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理、又彰显中华文明特质的新时代知识体系，为人类文明新形态提供新的学理支撑。需要指出的是，在“三个面向”的自主知识体系构建中，“三大体系”是互嵌互融，相辅相成的有机整体。

（一）“面向现代化”：在中国式现代化理论场域中推进“三大体系”协同创新

首先，优化科学社会主义学科体系。构建自主知识体系关键是优化学科体系。学科体系在哲学社会科学发展中居于基础地位，学科体系的健全和完善，为学术研究和话语表达提供坚实支撑。要统筹科学社会主义各类社科资源和研究力量，强化科学社会主义主义基本原理的基础性、引领性作用。坚持守正创新原则，深入开展党的创新理论的学理化阐释、学术化表达、系统化构建，巩固和加强科学社会主义学科建设，使“科学社会主义”这一重点学科成为“世界学术之林”的参天大树。必须立足科学社会主义的伟大进程，让世界知道“学术中的中国科学社会主义”。“科社界理论工作者经过热烈讨论形成了这样的共识：习近平科学社会主义观已经形成，这是科学社会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最新成果。”

其次，加强中国式现代化叙事体系构建。构建中国式现代化叙事体系是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体系构建的关键。时代的发展迫切需要在守正创新中形成具有中国特色、反映时代特征、体现中国精神风貌的叙事范式。世界历史的驱动本质上就要求构建具有主体性、原创性的科学社会主义叙事体系。要坚持以习近平关于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论述为指导，不断拓展研究的广度和深度，构建既遵循现代化普遍规律、又彰显社会主义本质特征的自主话语体系，为人类探索现代化道路提供新的思想资源。中国式现代化叙事体系构建理应从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等方面着力讲好中国故事，使中国式现代化搭建起同“世界现代化”的沟通桥梁。

再次，要在中国式现代化与科学社会主义的内在关系中确证其学科、学术、话语的当代语境。习近平指出：“新时代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丰富实践是理论和政策研究的‘富矿’。”通过系统阐释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逻辑与实践经验，提炼原创性概念、重构逻辑框架、创新传播机制，形成具有主体性、解释力、传播力的现代化话语体系。同时，全面系统考察世界现代化进程中的经验得失及其对科学社会主义知识体系建设的启示，通过比较分析，批判借鉴与知识整合，达到知识生产的理论性与实践性相统一、自主性与开放性相统一、历史性与目的性相统一。

（二）面向世界：在文明互鉴的视野中增强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的知识供给

通过文明互鉴的知识生产范式与实践导向的理论创新，构建面向世界文明的科学社会主义知识供给体系，成为突破西方文明知识体系、重塑人类文明新秩序的必然之道。

一方面，加强对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的学理性阐释和体系性建构。“新时代取得的历史成就、发生的历史性变革，给科学社会主义学术研究提供了鲜活丰富的素材。如何对新时代伟大变革的经验、事实、实践予以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概括、抽象化的命题提炼、系统化的范式建构，是摆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工作者面前的重大任务。”比如，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形成了“两个结合”的创新范式。这一思想体系包含“十个明确”、“十四个坚持”和“十三个方面成就”的系统架构，构建了新时代科学社会主义的“中国版本”。又比如，在社会主义本质论上提出“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在发展方位论上确立“新发展格局”；在方法论层面形成“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的系统观念；在全球治理层面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这些创新突破了传统社会主义理论的认知边界，为发展中国家现代化提供了新选择。

另一方面，坚持“两个结合”，打造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知识生产新格局。当前，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社会信息化、文化多样化深入发展，要坚持“两个结合”，打造贯通古今、融汇中西的科学社会主义知识生产格局。只有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才能实现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创新；只有以开放包容的姿态参与全球知识生产，才能推动科学社会主义话语从“中国主张”升华为“世界共识”。随着新质生产力的内在驱动，人类文明的迭代正在重塑人类知识生产的基本范式。未来知识生产也必然打破文明壁垒，在保持文化自觉的同时增强文明对话能力，使知识创新真正成为促进人类共同发展的动力源泉。因此，要以开放包容的姿态吸收人类一切优秀文明成果，拓展研究的深度和广度，在形成中国特色并巩固主体性的同时，进一步推动不同文明交流互鉴，推动中华优秀文化创新性发展，创造性转化，形成回答“中国之问、世界之问、人民之问、时代之问”的知识供给体系。

（三）面向未来：在揭示“三大规律”的时代坐标中提升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国际话语权

面向未来，就是要面向21世纪人类社会发展趋势，不断推进科学社会主义自主性知识创新、话语创新、方法创新。话语体系是哲学社会科学理论水平、思维能力与精神风貌的集中展示。提高国际话语权需要发挥自主知识体系构建的基础性作用。当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集成性的话语权是国际竞争与大国博弈重要因素，也是衡量一个国家文化软实力以及国际塑造力、影响力和感召力的重要指标。为了打破西方话语叙事的垄断局面，要构建解释中国共产党执政规律、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简称“三大规律”）的话语体系，突破西方中心主义的话语范式。其一，要加强对“中国共产党执政规律”的理论构建。中国共产党在70多年执政实践中形成的执政规律，既遵循马克思主义政党的理论精髓，又传承中国政治文明传统，更立足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要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特征出发，构建理论话语的彻底性。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中国之治”的历史事实宣告了“历史终结论”的破产，要提炼力证“中国共产党执政规律”的标识性概念。其二，构建深刻揭示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话语体系。传统社会主义话语面临“解释乏力”的问题，西方自由主义话语无法解释中国发展奇迹，只有构建中国化时代化的科学社会主义话语体系，才能打破“话语瓶颈”促进国际社会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价值认同、制度认同与文化认同。其三，推进深刻揭示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话语体系。要分析全球化背景下世界社会主义发展趋向，探索社会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国家间关系，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当前和今后一个历史时期是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伟业的关键时期，21世纪科学社会主义自主知识生产不仅要解释中国道路的成功密码，也要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演进提供新的话语体系，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提供中国方案，从而不断开辟人类解放事业的新境界。

成向东，中共甘肃省委党校（甘肃行政学院）科学社会主义教研部副主任、副教授

文章来源：《科学社会主义》202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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