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爪哇省诗都阿佐县的午后阳光被厚重的粉尘遮蔽,Al Khoziny伊斯兰寄宿学校的废墟上,一架热成像无人机正掠过坍塌的祈祷厅。屏幕上,代表生命体征的冷色光点在过去72小时内逐渐黯淡、消失——10月2日,当最后一个光点熄灭时,地面上54岁的母亲诺维娅突然瘫坐在瓦砾堆旁,嘶哑的哭喊撕破了救援现场的死寂。这场发生于2025年9月29日下午的建筑坍塌事故,最终以53人死亡、10人失踪的惨烈结果,成为印尼教育设施安全危机的又一血泪注脚。

45岁的阿卜杜勒·哈南坐在废墟边缘的蓝色防水布上,手里攥着儿子14岁生日时的照片。连续5天,他和其他失踪学生的家长守在这里,看着救援人员从”徒手挖掘”到”机械清理”的转变,也看着希望从”探测到生命迹象”变成”DNA比对确认”。”安华喜欢在祈祷时偷偷看漫画,他说真主会原谅求知的孩子。”当被问及是否还要等下去时,他突然提高声调:”我们还在跟时间赛跑——不是和死神,是和遗忘。”此刻,废墟深处传来重型机械的金属撞击声,惊起一群乌鸦,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盘旋成一个沉默的问号。
救援人员的橡胶手套早已被钢筋划破,指尖渗出的血珠混着混凝土粉末凝固成暗红硬块。在这片800平方米的废墟上(原两层建筑违规加盖至四层导致坍塌),200余名救援人员正用风镐凿开扭曲的钢筋,圆锯切割断裂的横梁,更多人则直接徒手刨开碎砖——10月1日突发的6级余震让本就不稳定的废墟进一步压缩,幸存者可能存在的狭小空间随时面临二次坍塌风险。”我们不敢用重型机械,怕钢爪碰碎最后一丝希望。”救援队队长苏哈托的声音被风镐的轰鸣吞没,他脚边散落着12个空掉的矿泉水瓶,这是他们连续工作18小时的见证。
伤亡数字随着废墟清理缓慢攀升:9月29日事发初期仅确认1人死亡,30日升至5人,10月3日启用重型机械后单日发现4具遗体,直至10月5日晚,官方通报的死亡人数最终定格在53人。在临时停尸点,警方鉴识人员正逐一采集家属DNA样本,与废墟中发现的21具残缺遗体进行比对——坍塌瞬间,四层建筑的预制板如多米诺骨牌般砸向祈祷中的学生,多数遇难者被埋在3米深的钢筋混凝土下。
印尼学校倒塌事故的发生并非偶然,而是技术缺陷、人为失职与制度漏洞三重因素叠加的必然结果。泗水理工学院结构工程专家穆吉·伊尔玛万指出,倒塌的800平方米祈祷厅存在混凝土强度严重不足的问题,其抗压强度未达到印尼《建筑结构安全标准》规定的最低25MPa要求,导致结构在荷载作用下发生脆性破坏。进一步调查显示,该建筑的荷载失衡问题尤为突出:原为两层的主体结构被违规加盖至四层,使建筑总高度增加60%,垂直荷载提升2至3倍,而底层承重柱的截面积仅为设计规范要求的65%。
校方管理层的系统性违规行为直接将学生置于危险境地。调查证实,该祈祷厅的扩建工程从未获得西爪哇省建筑规划局的施工许可,属于典型的”未批先建”项目。更严重的是,在明知建筑存在结构安全隐患的情况下(施工期间曾发生底层墙体开裂),校方仍允许数百名学生进入未完工的施工区域进行宗教活动,违反了印尼《建筑施工安全管理条例》第17条关于”禁止非施工人员进入危险作业区”的明确规定。涉事学校校长阿卜杜斯·萨拉姆·穆吉布在事后承认,为赶在斋月前投入使用,施工方采用”边设计边施工”的违规模式,甚至未聘请注册结构工程师进行荷载验算。
印尼虽建立了看似完备的建筑法规体系,但执行层面的系统性溃败使法律沦为一纸空文。根据《2002年建筑法》第28条,任何建筑施工前必须获得省级政府颁发的建筑许可证(IMB),违规施工最高可处80亿印尼盾(约344万人民币)罚款;若导致人员死亡,责任人将面临15年监禁。然而现实中,西爪哇省教育部门数据显示,2024年全省学校改扩建项目中,仅43%办理了完整审批手续,近六成存在”先建后补”甚至”不建不补”的情况。
事故发生后,印尼国家军队、警察、土木结构专家等200余名救援人员迅速集结,展开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生命搜救。初期救援策略以人工挖掘为核心,东爪哇搜救办公室担忧重型机械可能引发二次坍塌,救援人员只能依靠风镐、圆锯甚至徒手清理钢筋混凝土废墟,并通过管道向可能的幸存者输送氧气和饮用水。这种”以慢求稳”的方式虽最大限度保护了幸存者空间,却也导致救援进度缓慢,黄金72小时内仅完成部分区域清理。
北京时间10月1日0时49分,马都拉岛近海发生6级地震,进一步压缩了废墟中的生存空间,救援人员发现先前探测到的7处生命迹象区域出现结构二次坍塌。10月2日,国家救灾署启用热力无人机进行全域扫描后,正式宣布”废墟中已无生命迹象”,这一结论成为救援行动的转折点。面对技术结论与家长”孩子还活着”的情感坚持,救援指挥部在与家属反复沟通后,于10月3日启动重型设备清理阶段,12台挖掘机、起重机开始系统性拆除残垣断壁。
涉事学校管理者阿卜杜斯·萨拉姆·穆吉布(当地知名伊斯兰教神职人员)在未取得扩建许可的情况下,违规组织施工并允许学生进入危险区域。警方调查显示,该建筑加建楼层未通过结构安全评估,违反《2002年建筑法》第87条,相关责任人最高可面临15年监禁及80亿印尼盾罚款。作为东爪哇省备受尊敬的神职人员,穆吉布在事发次日虽公开道歉,但其宗教影响力可能干扰司法进程。当地法律界人士匿名透露,涉及宗教领袖的刑事案件往往面临”证据标准放宽””审理周期延长”等隐性阻力,目前警方仍未公布具体嫌疑人名单,调查进展引发公众对”权教勾结”的担忧。
印尼学校倒塌事故的废墟之上,不仅掩埋着逝去的生命,更暴露了社会肌理与制度运行中的深层裂痕。这场灾难所引发的冲击波,从受创家庭的个体命运延伸至国家治理的结构性矛盾,揭示了宗教教育自治与世俗监管体系的长期博弈,以及快速发展过程中安全底线失守的普遍性困境。
全国4.2万所伊斯兰寄宿学校容纳700万学生,其办学自主权源于1945年宪法确立的”宗教教育自由”条款,但这种自由在实践中异化为监管空白。宗教权威的特殊性使得监管部门长期存在”审查回避”——当涉事学校管理者以”宗教设施改造”为由申请扩建时,地方政府往往因忌惮”干预宗教事务”的指责而简化审批流程。更复杂的是,约62%的习经院管理者同时担任地方宗教领袖,这种”政教合一”的权力结构形成了监管俘获,2025年事故中违规扩建的施工许可文件上,甚至出现宗教事务部与教育部的交叉背书。
印尼并非缺乏建筑法规,2002年《建筑法》及2020年修正案已明确规定校舍需满足抗震等级、承重能力、防火防雷等强制标准,2021年《政府条例第22号》更引入建筑安全管理系统(SMKK),要求施工前进行风险评估。但法规执行的”最后一公里”全面崩塌:审批环节中,2025年事故学校的扩建工程未通过地质灾害风险评估,却通过”加急通道”获得许可;施工监管层面,全国仅1.2万名注册结构工程师,平均每省不足200人,导致78%的校舍施工缺乏专业监理;验收机制上,2022-2024年间,西爪哇省34%的学校建筑未通过竣工安全验收却投入使用。
作为地震、火山、滑坡等自然灾害的高频发生国,印尼教育基础设施的抗灾能力却长期被忽视。2022年西爪哇5.6级地震中,13000名私立宗教学校学生因校舍坍塌失学;2023年东爪哇宗教场所倒塌事故致40人死亡,这些事件与2025年的悲剧形成”灾害-重建-再倒塌”的恶性循环。世界银行报告指出,印尼教育建筑的平均抗震等级仅为”基本安全”(可抵御5级以下地震),远低于日本、新西兰等国的”功能持续”标准(可抵御7级地震并保持教学功能)。
事故发生后,政府启动的”校舍安全百日排查”虽覆盖1.8万所学校,但这种运动式治理难以根治顽疾。真正的改革需要破解三重悖论:如何在尊重宗教教育传统的同时建立统一监管标准?如何平衡发展速度与安全底线?如何将灾害应对的临时措施转化为常态保障机制?世界银行专家建议的”三色分级监管”或可借鉴——对纯宗教课程的习经院实施”宗教事务部主导监管”,对融合世俗教育的机构实施”教育部与宗教部联合监管”,对违规记录者纳入”红色名单”限制财政支持。
然而,当700万习经院学生仍在摇摇欲坠的教室里诵读经文,当家长们举着”我的孩子不是祭品”的标语跪在总统府前,这些技术性方案显得苍白无力。印尼学校倒塌事故的终极启示在于:任何发展模式若持续牺牲最脆弱群体的安全,终将遭遇制度合法性的全面危机。废墟之下,不仅有逝去的生命,更有一个国家在现代化进程中必须直面的灵魂拷问。
自2004年以来,自然灾害与人为疏忽已造成多起大规模校舍损毁事件:2004年海啸摧毁亚齐省1147所学校,2005年尼亚斯岛8.7级地震导致该岛70%校舍完全或严重损坏,2022年西爪哇5.6级浅源地震造成268人遇难,而2025年东爪哇学校倒塌事故则再次暴露建筑违规扩建的致命后果。这些事故共同指向三大系统性问题:抗灾标准执行缺位、监管机制失效、宗教学校监管盲区。
历史已反复证明:校舍安全不是技术问题,而是制度选择。当UNICEF在亚齐省建设的抗震学校在后续地震中屹立不倒,当世界银行修复的宗教学校让女孩重新走进带洗手池的厕所,这些案例都在诉说同一个真理——安全的教室不会从天而降,它需要被写入法律、纳入预算、落实到每一次钢筋绑扎与混凝土浇筑中。系统性改革或许艰难,但每一间安全的教室,都是对”不再让悲剧重演”的庄严承诺。这承诺,值得用制度的钢筋水泥去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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