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周：悼恩师文——深切缅怀成中英教授

悲夫，天高高而堕矣，地沉沉而颤矣，大海因之而涸矣，长河因之而断矣，风狂举而林木摧矣，云嚖卷而日月蔽矣。大星陨落诸星寂，千古斯文竟不回。伏维恩师夫子成中英氏，甲辰年五月二十七日［1］溘然逝矣。

高莫高夫天兮，更有高处胜天高；深莫深于海兮，海之下兮逾海深。穷极仰望而后见夫子，愚鲁窘蹇而后遇恩师；识我于草窠之间，教我于蒙惑之际；不以贫贱而弃我，还将甘雨氤氲之，五岁亲炙，千八百日，一朝相去，情何以堪？花含苞以滴露，鸟嘤嘤其哀鸣；想别时之容色，觉神态兮宛在；步趑趄而犹健，身微屈而气昂；方论道于席前，相挥手兮复路；京华一辞，数载睽违，而噩耗一闻，遂成永诀矣。

呜呼，想恩师之教予之时也，因怜予白昼奔忙，故不辞八十余高龄，而每于良夜来电垂教［2］，诲谕二三时余，几至天明。嗟乎，周有何德，而为恩师厚爱若此。又忆辛丑岁疫情肆虐，师来电嘱予善加卫护，情甚殷切，然不意其反为感染，遽留余疴。至甲辰岁四月二十五日，夙患忽作，五月十四日病笃，以二十七日午时初刻病逝于夏威夷檀香山凯撒莫纳鲁阿医院也［3］。

呜呼，维恩师以诸夏学子，负笈中外，续杜威——方东美之学统，承怀特海——蒯因之衣钵，深入西方哲学之核心，重塑中国哲学之精神。创新新儒学而启大众儒学，创本体诠释学暨和谐化辩证法而震动寰宇学界，国际诠释学研究院评其曰：“成中英氏将诠释学扩展至施莱尔马赫、狄尔泰、海德格尔、伽达默尔之外”，以昭彰其比肩如上诸大家之地位，尊认斯时世界哲学之主要门类乃因其而臻于新高也。恩师亦创5C管理哲学，以导引世间之管理实践，而创发管理之哲学省察也。至若夏大官方则称成氏之贤，非止于是，谓其精通所有之中国思想，而于儒释道诸学、美国哲学、形而上学、分析哲学等俱有卓越之贡献也［4］。

噫，恩师盖秉赋超人矣，英法德意拉丁文诸语种文献，皆亲读原着，溯流索隐，故而学兼中西，通贯古今，其学如汪洋大海，深广无际，繁华恣肆，而不可测度也。然而恩师亦非有不坏之体不竭之力者也，其幼时即罹哮喘，疲累即间有不适，今番病殁亦意其为参会受累而诱发宿疾耳。故恩师之所以有无穷之精力者，以其有悯恻苍生之情怀，化世济人之夙志也。故能精勤治学，孜孜立说［5］，发真知以诲人，传至道而播义；执教六十一年，讲学五洲四海［6］；育桃李遍于八荒，契相知恒属宇内。创英文《中国哲学季刊》，引欧美学界同来精研；已而又创国际中国哲学会、国际易经学会、倡建国际儒学联合会暨创一众国际权威学术团体。以渺渺之身，鼓舞世界学术之风云，于是始有见中国哲学之传布于世界，而世界哲学亦得登于新巅也。以故，中国文化部暨中央电视台，乃因而考量其推动中国哲学走向世界之功勋，颁授其为“传播中华文化年度人物”也，其颁奖词则称奖之曰：“哲人风范，一代鸿儒”矣。

噫吁嚱，维恩师之盛德大业，仰之若珠峰泰岳；计恩师之先之劳之，谁知其呕心沥血。钻书峰，命笔墨，趋讲坛，赴雅集，辗转于机场旅舍，游寓于他乡异国。或心力不继，或体有寒热，夜兰星月无人伴，孤灯长明犹伏案；隔帘风细细，辛苦对波澜。甚矣夫，慨恩师本出文王苗裔，父楚望楼少年颖达，早负文名，为二十世纪第一骈文大家。师幼承庭训，习谙文字，在庠专修英国文学，为文沈密秀出，婉转豪雄，常动人心扉，发人幽思。又擅诗词书法，俨然有矫逸倜傥之态，亦才子文人之特。师翩翩公子，贵胃门第，曾为父母掌中之宝，本可犬马逸豫，游戏优游而乐此一世。惜乎师竟不取，乃自苦若此，师享年八十九岁，于病逝前二日方始退休，良可唏嘘矣。

师之病殁，毫无征兆，诚所谓晴天霹雳，震惊殊俗。师见予为文，尝言：“吾父昔善为文，从学者颇众，若见汝必喜之也。吾父有《楚望楼诗文集》一辑，吾寻一册为汝题一警句，再会时当面赠汝，于汝至重要也”，相约今岁儒联会议间面赐于予。卒不意悬悬期望，竟成虚话，往昔音容，再不可见。呜呼，悲莫悲夫丧矣，而重洋万里不可与也；礼莫礼于敬兮，而天人永隔不能瞻矣。而乃跂予之足，以望东方；踟蹰涕下，是用彷徨。为文以悼之曰：

拥四方之云以致雨兮，

震雷鸣之大声；

薄苍天之下以垂涕兮，

括后土之上而举哀；

揆人情之至诚兮，

悲从衷来；

念余师之劬劳兮，

将平心而纪焉；

师不复可见兮，

上穷碧落下黄泉，天上人间；

去去复去去兮，

思之复矜之；

渺万古而独立兮，

越千年而不改；

树丰碑于人寰兮，

遗百国以至爱；

驾殷之辂车兮，

载仲尼之典藏；

惜晨光之曦微兮，

尽日以颠波。

于是，华声驰于阡陌，

斯文恒被十方。

猗欤盛哉，

知余师诚不朽兮［7］，

心为之而有悦；

余望洋而心奠兮，

为文以悼之；

横空但写苍茫意，

更向何处报甘霖；

篇中若有泪，

亦必为师?。

隆师之德言，承师之德教。

已而乃衔哀致诚，具时鲜水果以奠于恩师夫子，呜呼哀哉，伏维尚飨！

愚鲁弟子刘周斋沐垂涕跪拜

敬悼于京西格物堂斗室之中

后记：惊悉成中英教授病逝，余追思情意，心绪颇摇动，中暑发热数日，神昏昏然，抑而不申，不可不为悼以怀之也。

注：［1］夏威夷当地时间西元7月2日。［2］恩师来电时间在北京时间晚8时亦即夏威夷时间凌晨2时之后。［3］四月二十五日为西元6月1日，五月十四日为西元6月19日，五月二十七日午时初刻为当地时间西元7月2日上午11时28分。［4］夏威夷大学哲学系主任 Dr.Tamara Albertini (Chair and Professor of Philosophy) 刊登官方纪念成中英先生的文章，高度评价成中英先生的学术贡献。［5］恩师有专着42本，文章、讲义、访谈录等若干。［6］恩师系夏威夷大学哲学系终身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期兼任耶鲁大学、柏林大学、牛津大学、剑桥大学、北京大学等多所世界名校哲学讲座教授。［7］恩师书斋名“生生不息斋”，讣闻称其“离开了此世的‘生生’之旅，又踏上了新的‘不息’征程”。

指导：方铭

作者：刘周

附录：成中英先生的主要师承情况和贡献简述

刘周整理

一、在中国主要学于方东美教授（方东美则学于美国哲学家杜威教授）。

在美国主要学于蒯因教授（蒯因则学于英国哲学家怀特海教授）。

二、方东美教授，着名诗人、哲学家，20世纪新儒学八大家之一，被誉为东方诗哲。其十一世祖方学渐为王阳明先生四传弟子。方东美在中国大陆方面和台湾方面均享有很大声誉。大陆方面，方东美与毛泽东主席有深厚的友谊。五四期间他与毛泽东主席等共同创立少年中国学会，重庆谈判期间曾组织学会旧友为毛泽东主席举办欢迎宴会，相濡甚欢。台湾方面，方东美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起，即是蒋介石等政要的私人哲学老师，蒋对其终生执弟子礼甚恭。方东美在学术上贯通东方与西方，文化上联结大陆与台湾，是寓意中华统一的文化象征性存在。

三、杜威教授，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创始人和现代教育学创始人。1945年，罗素《西方哲学史》认为杜威“是公认的美国现存的最伟大的哲学家”，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博士认为实用主义哲学是现代美国精神。杜威的中国学生还有陶行知、胡适、冯友兰等。

四、蒯因教授，美国分析哲学家和逻辑学家，被公认为是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哲学家之一。

五、怀特海，英国数学家、哲学家、教育理论家，创立20世纪最庞大的形而上学哲学体系。也是“过程哲学”的创始人。怀特海与其另一个学生罗素（曾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着名哲学家、文学家）合着的《数学原理》标志着人类逻辑思维的巨大进步，被认为是人类永久性的伟大学术着作之一。

六、成中英先生师出西方哲学和中国哲学之学问最高的学术名家，秉承学术名门的优良传统，加以其天才的学习和研究能力（哈佛求学期间即因其优异的才华被老师聘为助教，协助老师的教学工作），故能得窥东西方哲学最深的堂奥。

七、成中英先生是最早受聘在西方国家的大学中讲授哲学的中国人，在他之前没有中国人在西方大学中讲授过哲学。他也是最早参加美国哲学会的中国人，是国际诠释学研究院唯一华裔院士。成中英先生在西雅图华盛顿大学和哈佛大学求学期间，接受了最严格的西方哲学的学术训练，因而可以深入西方哲学的核心，重塑中国哲学的精神。他是西方主流学术界接受和开始研究中国哲学的主要推动者，他通过自己的学术研究以及他创立的多个国际权威学术团体不断开展的学术活动，第一次使中国哲学取得了与西方哲学平等对话的地位，使大量西方主流学者开始参与中国哲学，并承认世界有两大哲学体系：一个是西方的哲学体系，一个是中国的哲学体系，这两大哲学体系可以并驾齐驱。中国中央电视台在“中华之光传播中华文化年度人物”节目中将他定位为“推动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平等对话的着名学者”，肯定了他为中国哲学走向世界作出的巨大贡献。国际诠释学研究院给他的院士颁授词认为他“将诠释学扩展到施莱尔马赫、狄尔泰、海德格尔和伽达默尔之外”，把作为当代世界哲学主流研究门类的诠释学推进到了新的发展高度，肯定了他对当代世界哲学的巨大贡献以及他在世界哲学界与伽达默尔、海德格尔甚至黑格尔和康德等数百年来最着名的一流哲学大家比肩齐名的崇高地位。他使中国哲学走向世界，也使世界哲学走向新的高度，是世界认识中国和中国哲学中国文化的窗口。成中英先生从教六十年，桃李满天下，他创立的哲学与文化学术以及他具有世界性影响的学术活动，书写了中国哲学史和世界哲学史上特别重要的一页，将永远闪耀夺目的光彩。

成中英先生简介

成中英（Chungying Cheng）先生，世界着名华裔学者，湖北阳新县人，1935年生于南京。是世界着名哲学家、教育家、被公认为第三代新儒家代表人物。哈佛大学哲学博士、国际诠释学研究院院士（唯一华裔）、美国夏威夷大学主校区哲学系终身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期兼任耶鲁大学、柏林大学、牛津大学、剑桥大学、北京大学等多所世界名校哲学讲座教授。发起并参与筹建国际儒学联合会，任一、二、三届副理事长，四届副会长，五、六届荣誉顾问。国际中国哲学会荣誉会长（创会会长）、国际权威学术刊物英文《中国哲学季刊》创刊人暨总编辑、国际易经学会主席（创会主席）、国际易学导师资格评审委员会主席；是多个国际权威学术团体的创始人或发起人。中国文化部与中央电视台“中华之光”传播中华文化年度人物、华人国学大典最高国学公益资助计划“国学耆宿计划”荣选学者。创立“新新儒学”和“本体诠释学”哲学思想体系，以及“C理论”管理哲学体系。研究领域涵盖儒家哲学、本体诠释学、中西哲学比较、形而上学、道德哲学、科学哲学、语言哲学。着有《中西哲学精神》《本体诠释学》《新新儒学启思录》《C理论：易经管理哲学》《易学本体论》《中国哲学与中国文化》等。

2021年12月25日，成中英先生荣选欧洲国际诠释学研究院院士，国际诠释学研究院在给他的颁授辞中认为：“成中英将诠释学扩展到施莱尔马赫、狄尔泰、海德格尔和伽达默尔之外”。国际诠释学研究院在二三十年的发展历史中，从伽达默尔到今天共产生58位院士。国际诠释学研究院对他学术成就的肯定，标志着成中英先生已正式被公认为世界哲学界与伽达默尔、海德格尔甚至黑格尔、康德等世界几百年来最着名哲学家比肩齐名的真正具有世界性的哲学大家。其影响超出地域和国界，穿越当下和未来，是当代世界哲学界公认的泰山北斗。成中英先生对世界哲学和中国哲学做出的贡献将会深刻影响人类的哲学文化发展以及整个人类历史的走向。他对世界做出了贡献，他的逝世是世界哲学学术领域的重大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