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波：马克思主义如何理解“人的本质”

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必须坚持人民至上”，不断回答“人民之问”。这一根本立场的理论基础，在于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本质的科学揭示——人是在具体社会关系中从事物质生产的现实主体。相较于脱离现实的抽象人性论，马克思主义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为根本遵循，立足物质生产实践，阐明人的本质具有社会规定性与历史生成性的辩证统一。那么，马克思主义如何通过哲学变革实现对人的本质的真理性认识？

立足实践把握人的现实本质

马克思主义对人的本质的科学揭示，始于对德国古典哲学抽象人性论的彻底批判。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明确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一论断颠覆了既往唯心主义的人性认知框架，将人的本质从思辨领域复归于现实根基。

近代西方哲学主流普遍持有抽象人性观预设。恩格斯曾在《反杜林论》中批判：整个近代哲学（特别是德国哲学）都在抽象思维中构建人的本质。费尔巴哈虽将人定义为具有“爱”与“理性”的“类本质”，却悬置了具体的社会历史情境，使“人”成为脱离了具体生活世界的抽象个体。启蒙思想家宣扬的“自然权利”与“理性人”，实质是将特定历史阶段资产阶级的特殊诉求普遍化为永恒人性。中国古代人性论争（如“性善”“性恶”），也多囿于先验道德范畴，未能触及决定道德观念的现实基础。这些理论，如同马克思批判的德国唯心主义，囿于思辨哲学，沉溺于概念演绎，其根本缺陷在于脱离具体的社会关系与实践，在抽象层面建构虚幻的人的本质。它们无法解释：为何同一“理性”在不同时代、不同群体中会导向截然不同的行为？为何“人性”在历史长河中呈现出如此巨大的差异性？

马克思以实践为理论基点，突破了抽象人性论的桎梏。他指出：“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人的本质奥秘深嵌于现实的生产劳动、阶级斗争与社会交往等实践活动之中。正是在改造世界的实践中，人不仅塑造了外部环境，也塑造了自身的存在方式和内在规定性。实践性是理解人的本质的关键。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是真正的英雄”，正是对这一实践立场的时代呼应，要求我们从“现实的人”及其创造历史的具体实践中把握人的本质。

在历史进程中揭示人的阶级属性

历史唯物主义为理解人的本质奠定了科学的理论基石，其理论核心在于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这深刻揭示了人的本质绝非凝固不变的抽象物，而是随着物质生产方式的变革而历史地生成与演进。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阐释：“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命，他们自己就是怎样。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特定时代的生产方式构成社会关系的基础，深刻形塑着该时代人的本质特征。原始共同体中，人的本质体现为对血缘氏族的强烈依赖，个体与共同体高度统一；奴隶制与封建制社会，则表现为等级森严的人身依附关系，人的本质被嵌入固定的等级结构中；到资本主义社会，商品经济的普遍化使人的本质陷入“物的依赖性”状态——个体在形式上获得“独立”和“自由”，实则更屈从于资本逻辑的统治。人际关系被物化为商品交换关系，即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揭示的“商品拜物教”。在此条件下，人的本质表现为追求抽象财富（货币与资本）的积累，人的价值被物的价值所衡量和遮蔽。这一历史性特征表明，人的本质是动态演进的，否定了任何永恒不变的人性设定。

在阶级社会中，人的本质不可避免地铭刻阶级烙印。不同阶级在生产关系中的对立地位，深刻规定着其成员的需求、意识、价值观念与行为方式。列宁对此有精辟论述，“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够不站到这个或那个阶级方面来”。统治阶级的本质由其占有生产资料、支配社会生产与分配的地位所决定，被统治阶级的本质则受其被剥削、被压迫的生存状态所塑造。因此，在阶级社会里，不存在超阶级的、普遍同一的“人的本质”，人的社会属性首先表现为其阶级属性。忽视这一点，就无法理解特定历史阶段中人的现实矛盾和冲突。

以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价值旨归

马克思主义对人的本质的探索，其根本价值旨归在于推动“现实的人”的解放与自由全面发展。共产主义社会正是这一崇高社会理想的社会形态表达。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共产党宣言》宣告：“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这深刻阐明，人的本质将从阶级分裂与异化状态（如劳动的异化、人与人关系的异化），回归自由、全面、丰富的本真形态。这种回归并非简单回溯，而是在生产力高度发达、私有制和阶级消亡的基础上，实现人的社会关系的真正丰富和谐，个人能力得到全面发展，人与自然、社会及自身达成高度统一。自由全面发展意味着人彻底摆脱了旧式分工的束缚、物质匮乏的压迫和阶级对立的桎梏，在物质、精神、能力、社会关系等各方面获得充分协调的发展。

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之日起，便将“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作为初心使命，以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奋斗目标。从确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将人民置于革命和建设的中心地位；到开启改革开放，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为人的发展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再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强调“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这一论述深刻揭示了党与人民的血肉联系，是对马克思主义人民主体地位思想的当代发展与生动诠释。

从马克思对费尔巴哈抽象“类本质”的批判，到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推动共同富裕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本质思想实现了从理论批判到实践创新的历史性跨越。人的本质深植于现实社会关系并在历史实践中动态发展。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强调坚持以人民为中心推进改革，系统擘画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路径，彰显了中国式现代化以人的发展为中心，重视人、投资于人的核心逻辑。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征程中，深刻理解并践行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本质的科学理论，要求我们始终恪守人民至上的原则，将促进全体人民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最高价值追求，不断回应新时代的“人民之问”，在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实践中，书写人的本质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