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兵：研读佛经在修学佛法中的重要意义

汉传佛教的传统，太虚大师曾经总结为三大特质：本佛、宗经、重行，这跟大师所说藏传佛教本师、宗论、重密咒的三大特质是相对的。一直到现在，汉传佛教本佛、宗经、重行的传统都还是坚持的。

“本佛”，就是始终以作为历史人物的释迦牟尼佛为究竟皈依处，不像藏传佛教实际上是以上师作为最根本的皈依处，藏传佛教是四归依，第一归依上师，汉传佛教是三归依，第一归依佛。藏传佛教强调上师是皈依的根本，供养上师一毛孔功德胜过供养十方三世一切诸佛的功德，而汉传佛教始终强调皈依佛法僧三宝。

宗经，谓以佛所说的经特别是大乘经为根本的宗依，汉传佛教所有的宗派，几乎都是宗经的，都是根据佛所说的经进行阐释发挥而建立的，如天台宗主要宗依《法华经》，华严宗宗依《华严经》，净土宗宗依净土三经，禅宗虽然标榜教外别传，也要以《楞伽经》、《金刚经》印心，实际上也宗经，律宗所宗《四分律》乃佛所制定，等于佛所说经。只有三论宗一个宗派是宗论的，而所宗三论，也宗依《般若经》。大概正因为宗论，所以三论宗早就绝传了。南北朝时期宗论的俱舍师、成实师、毗昙师、地论师等，也都早已绝传。这说明汉传佛教教义建立的基础是佛所说的经，这是一个两千年不易的传统。智者大师曾言“经富论贫”，就是说经的内容非常丰富，而论是解释经的，内容相对要贫乏一些，为什么说贫乏呢？因为论是阐释经，对经进行逻辑上的整理，性质跟对机而说的经不大一样。造论的祖师智慧也没有说经的佛高深。与世间的学问不断发展、越到后来越发达相反，佛法的修证，是越到后来越衰落，后世的祖师、高僧，其修证、智慧没有一个能赶得上佛陀。

佛经，是佛说法的记录，我把佛的说法叫做现场教学，不是讲演，不是授课，佛是带着弟子一边讲一边修持，听佛说法就是一种修行。《杂阿含经》记载：一个外道师问佛弟子阿难，你们的师父佛陀是怎么说法的，阿难回答说：佛“说一法即修一法”，说了以后弟子马上就修，就在现场修。其次，“修一法即证一法”，修了证到以后，佛再讲后面的，叫做“转转转深”，就是从浅入深，一步一步深入。一个经说完以后，往往要以偈颂总结，以便徒众背诵记忆。有的内容在不同的经、甚至同一个经里反复多次地说，这是现场教学的需要，与写书、写文章不一样。有人把佛经比作科学实验报告，它的写作方式和科学实验报告基本上一样：首先交代佛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给哪些人说法，所说的内容，及说完以后听众的反应，说法的效果。其结构跟科学实验报告确实非常相近。大部分的经，都是弟子或者其他人向佛请教，向佛发问，然后佛给予解答。

而这种解答，也跟讲一种哲学观点或者讲一种知识体系不一样，叫做应机说法。不是主动讲哪一种观点，是根据听众所提的问题，针对其思想、心理状态、修证境界而说，说法的宗旨，是解除提问者的执着。在佛临圆寂前所说的《无量义经》中，佛明确开示他四十九年种种说法的实质，是令众生离种种执着。因为众生的执着及根性、欲求有种种不同，所以佛说的法，也有种种不同。

《杂阿含经》又讲，佛有三种“教诫”即教学方式：

第一是神通示现教诫，经中记载佛说法时常显现神通，神通是用来表现佛所说法的一种方式，像《华严经》大部分都是通过佛菩萨所显现的不可思议神通境界来表现华严哲理的，纯粹的哲理，《华严经》里面讲得并不多，主要是通过神变境界来表现的。

第二种他心示现教诫，是说佛具有他心通，知道听众的心思，通常都是针对所了知的听众的心思应机说法。

第三种“教授教诫”，是用语言来讲说一定的法，是佛经的主要内容。

对佛经，必须首先明白它跟哲学着作、学术着作的性质很不一样，是佛陀现场教学的记录。而且，佛首先声明，他所证的佛法是不可言说的，说出来的并不是真正的佛法，如指月之手指并非月亮，与哲学着作说的就是作者的原本思想不同。然后再根据佛说经的各个方面，去研读，学术研究也应该这样去研究，因为佛经的性质本来就是这样的，应该用与它相应的特殊方法去研究，才是科学的，不能单纯用哲学、思想史、文献学等方法去研究，这种研究方法本身就是片面的。

研究佛教教义，应该从源到流，先研读佛经，再学习论典，然后研究诸宗。论，都是宗依佛经而撰，大多是对佛经的阐释。诸宗，是宗依经论进行发挥而成立。学习佛法，最佳的途径，应该是先读佛所说的经，然后再涉及论典及宗派文献。而研读佛经，首先要弄清楚佛是在什么时候给什么人说的。天台宗根据《华严经》，把佛所说的一切经归纳为“五时教”，比喻为日出逐渐照耀山河大地。“五时”的说法现在看来起码也是有道理的。第一时说《华严经》七七日，只对大菩萨说。第二时说《阿含经》十二年，属小乘法。第三时说大乘《方等经》八年，引导小乘人进修大乘。第四时说《般若经》，说的时间最长，说了二十二年。第五时说《法华经》、《涅槃经》，只有三个月。这个次第基本上应该是正确的。但也不一定完全是这样，因为佛不是收了一次弟子以后就不收了，是不断的收，不断有修出来的，《阿含经》应该也是佛几十年都在说的。对于根器好的人，一开始就可能说大乘经，甚至说圆顿教的经。只是从大体的时间，古德分为五时。

今天这个时代，善知识非常难得，而恶知识甚易遭逢，学佛人非常容易被误导。早在唐代，禅师就有后世“邪师说法如恒河沙”的预言。明代以后，汉传佛教更加衰落。晚明莲池大师说：当时震旦即中国已无一须陀洹人，连一个证到初果的都没有了，也就是说，没有合格的胜义僧宝可以依止归依了。实际上也还不是一个也没有，只是很少、很难得。就这稀少的证悟者，据传记考证，也很少是依靠师父开悟见道的，大部分都是自己读经，按照经上所说的方法修行开悟的。汉传佛教从明代以来的基本状况就是这样，主要依靠佛经而不是依靠师父，才有可能证到，虽然证到非常难，但有些人还是有可能证到的。在今天更是这样，真正按照佛经修行的话，按理说也是可能证到的。明末四大高僧，现代的印光、弘一、太虚等大师，基本上都是依靠自己研读佛经，按照佛经所说的方法修行证到的。我在广东云门寺碰到过一位很特殊的老法师龙山，他是解放前着名居士陈海量的弟弟出家的，他说他不是依靠任何师父，就是读大乘经，按经中讲的方法去修，很多的三昧都证到过。我见到他的时候他79岁，看上去就像个六十岁的人，他的寮房里没有床，他一坐起码可以坐二十多个小时。我认为，汉传佛教到今天只有这一条路子，就是好好读经，按照经上说的方法去修。

弘扬佛法，最佳的方式还是讲解佛经。因为佛经是源，从源头才可以流出活水。佛经具有的权威性，内涵的丰厚渊深，非祖师、高僧所能相比，更非现在的法师、活佛及佛教学者所能相比。

摘自《佛典七种讲解—出版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