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付斌：中国传统君子人格理想的思想精髓与价值体现

摘要：以孔子、孟子、荀子为代表的先秦儒家实现了对中国传统君子人格理想的开创，勾勒出君子人格理想的基本框架，对中国传统社会中的人才培养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传统君子人格理想以“仁、智、勇”作为核心内涵，认为君子应具备这三种最为重要的品质。同时，传统君子人格理想重视后天对于人的塑造，强调要以中庸之道培养“仁、智、勇”之品质，以“礼”来约束人的行为，以“成人”之学达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抱负，追求“内圣外王”的人生境界。对于中国传统君子人格理想，在对其保持辩证性认知的基础上，要认识到其所蕴含的“以人为本”和“全面发展”的育人理念。

中国古代以儒家思想为核心，强调道德至上的君子人格，经由先秦思想家提出，虽然存在着时代和阶级的局限性与弊端，但其依然在历史的发展中逐渐成为中国传统社会的理想人格，在引领中华民族前行数千年的过程中使中华民族创造了伟大的中华文明。君子人格作为中华民族传承数千年的理想人格，承载着中华民族优良的道德传统、人文精神、价值观念等，涵盖着中华民族独特的文化根脉和精神标识，其中的道德理念和道德规范深刻影响着中国人的行为方式和思维习惯，是中华民族区别于其他民族的重要文化特征，在一定程度上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集中体现，其中有不少合理因素几千年来在塑造我民族意识、提高我民族素质等方面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因此，要对中国传统君子人格理想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进一步挖掘其所蕴含的重要育人价值。

一、先秦儒家对君子人格理想之开创

中国传统文化以儒家思想为代表，儒家思想的根脉在先秦儒家。在那个礼崩乐坏、百家争鸣的时代，先秦的诸子百家几乎都提出了一套关于培养人的学说，以孔子、孟子、荀子为代表的儒家也不例外。儒家的理想是使人能够成为君子，由君子成为圣人，再由圣人成为统治者来实行王道，继而建立一个理想的大同社会。后世学者们将儒家的这套思想理论称为“内圣之学”“成人之学”“新民之学”等，并且普遍认为，“君子”一词最早是对与庶民相对的贵族的称呼，孔子进一步拓宽了“君子”的内涵，使“君子”一词由对“有位者”的称呼逐渐转化为对“有德者”的称呼，并逐渐成为人的一种理想人格追求。概言之，以孔、孟、荀为代表的先秦儒家实现了对君子人格理想的开创，“君子”是以儒家思想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对于人格之最初理想，儒家的理论和实践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为“何为君子”以及“如何成为君子”。

首先是孔子作为儒家创始人对君子人格理想的描绘。孔子作为儒家学派的创始人，从儒家思想的核心内容出发，融合出最为理想的人格价值追求。他立足人之现实，提出“仁”这一核心思想，以“君子不器”为君子人格理想之出发点，以“内圣外王”作为君子人格理想的价值目标，强调君子要实现“仁、智、勇”三者之统一，并做到“忠”“孝”“信”“义”“礼”等。同时，强调教育和学习对于培养君子人格的重要意义，主张以“中庸”之道使人成为“成人”，以“礼”来约束人的行为并对人进行情感的培养。孔子所提出的君子人格理想，与其所生活的时代有着密切的关系，当时中央集权的衰微和诸侯之间的争霸所导致的结果即为“礼崩乐坏”，使整个社会处于一种动荡不安的状态。面对天下大乱之局面，孔子力求恢复周礼，实现天下之太平，因而孔子十分推崇君子之人格，认为只有君子才是真正能够推动社会发展之人，只有君子能够实现“克己复礼”，从而进一步推己及人。同时，孔子认为君子是走向圣人的开始，唯有以君子人格理想来要求广大民众，才能稳定整个社会的秩序，实现社会环境之和谐，使百姓安居乐业，从“小康”逐渐走向“大同”。

其次是孟子和荀子对孔子所提出的君子人格理想的继承与发展。孟子提出了“养浩然之气”“仁者爱人”“良知良能”等一系列思想。孟子认为，“浩然之气”关键在于“养”，需要通过长时间的修养和学习来获得，需要保持高度的理性自觉和坚定的意志品质，并且在修养的过程中要持之以恒，不能急于求成。同时，孟子认为“仁者”必然是一个具有爱心的慈爱之人，是一个具有智慧的善良之人。在“养浩然之气”的过程中，孟子特别强调“尚志”，即要使自己的志向高尚，而要使自己的志向高尚就要做到“居仁由义”，即将“仁”作为安身之处，将“义”作为行动标准。孟子认为，如果一个人不努力做到居仁由义，就是自暴自弃，即“言非礼义，谓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自弃也”。〔1〕同时，孟子提出“性善论”，认为人天生具有“四端”，即“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2〕也天生具有良知良能，即道德认知能力和道德实践能力，但这些天生的“善”需要通过后天的学习和修养来加以实现和确证。荀子作为先秦儒家的集大成者，与孔子、孟子都强调“内圣外王”的价值追求。但荀子生活的时代已经不同于孔子所处的“礼崩乐坏”和孟子所处的“世道衰微”的时代，而是诸侯争霸即将结束，中央集权即将到来的时代。对于君子来说，在乱世要努力提高自身修为，但处于统一与和平的时期，便要寻求以自身才学来建功立业。因此，荀子在论及君子人格理想时，不仅重视“内圣”的一面，而且更加强调“外王”的一面。不同于孔子所强调的“内圣外王”内含着先“内圣”后“外王”的顺序，荀子更加强调两者的统一。他认为，“圣也者，尽伦者也；王也者，尽制者也。两尽者，足以为天下极矣”。〔3〕其中，“伦”指人内在之道德，“制”指人外在之事功，即实现了尽伦和尽制相统一的“圣王”是君子的价值追求。同样，荀子也十分重视意志在人成长过程中的重要作用。他提出，“心容其择也，无禁必自见，其物也杂博，其情之至也不贰”，〔4〕认为人有意志的自由选择的权利，而一旦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得以确定后，就不要受外力的干扰，而是要坚定地朝着目标前进。

二、以仁智勇为核心的君子人格内涵

儒家认为，“仁、智、勇”是君子必须具备的三种品质，君子要实现“仁、智、勇”三者的统一。首先，“仁”是核心，在君子人格中居于首要地位，也是君子人格的至高境界，主要是对人道德品质方面的要求。“仁”为君子提供了处理人与人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的准则，是人的基本规定性，也是人终其一生所求之物。孔子“仁”之思想的提出，也改变了先前以阶级地位作为区分君子和小人的标准，代之以是否行“仁”来区分。例如，孔子提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5〕“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6〕自孔子以来，君子的具体内涵和主体构成均发生了重大的转变，君子从一种社会地位逐渐演变为一种理想人格，并且这种理想人格在儒家的不断推广之下，逐渐由贵族走向普通民众，由对少数人的要求逐渐变为对于全体社会成员的要求。到唐宋时期，由于科举制度的进一步兴起和完善，“君子”已经基本不再是拥有较高社会地位的贵族的专属名词，而是成为全社会都普遍认同以及各个阶层都可以去追求的理想人格。“仁”对于君子来说，并不仅是一种道德规范，亦是一种道德自觉和道德情感，正是有了这种情感和自觉，君子才能在纷繁复杂的现世中泰然自若、游刃有余，这便是所谓的“仁者不忧”。同时，儒家主张以“爱”释“仁”，孔子在回答弟子提出的“仁”为何意的问题时说，“仁”即为“爱人”，孟子也说“仁者爱人”。“爱”包含多重含义，其一是爱自己，包括对于自身生命的珍视和对于个人品行的提升；其二是爱亲人，尤其是爱父母，孝悌乃君子仁爱之本；其三是对万事万物之爱，君子要做到推己及人，保持敬畏之心，拥有博爱之情怀。其次，“智”通“知”，是实现“仁”的条件，主要强调人要具有知识、智慧以及判断力和独立思考的能力等。“智”是为“仁”所服务的，正所谓“知者利仁”。君子拥有丰富的知识更加有利于获得道德的理性与觉悟，从而使自身更加具有智慧，能够区分是非善恶，这便是所谓的“知者不惑”。最后，“勇”是实现“仁”的手段，是指拥有道德觉悟和知识智慧的人也具有坚定的意志品质以及责任意识和担当精神等，其并不是指仅有匹夫之勇。对于“仁”的践行就是“勇”的体现，孔子提出，“见义不为，无勇也”，〔7〕“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8〕君子在践行“仁”的过程中要有大无畏的精神，要有杀身以成仁的勇气，只要是行仁义之事，君子就应无所畏惧，这便是所谓的“勇者不惧”。

除了要做到“仁、智、勇”之外，儒家还尤其看重君子要具备以下几种观念和品质：其一，诚信观。儒家认为，诚信是自然的规律，是天道，亦是人的立身之本、处世之要，是忠厚的品德，追求诚信是做人的道理，也是人自律的重要表现。儒家强调人要言而有信，认为“言”之所以被称为“言”，是因为有“信”，而如果“言”没有“信”，“言”就不能称之为“言”，人如果不讲信用，很难做成事，因此，要分毫不差地兑现自己的诺言。同时，儒家认为人不忘故旧，也是信义的一种表现。对于追求实现“内圣外王”的君子来说，诚信是保养身心最好的方式，必然要通过“信”来不断培养“内圣”之道，这样会获得更多人的亲近，从而不断实现“外王”之道。其二，责任观。儒家讲求人要有担当，要有使命感和责任感，要实现个人价值和社会价值的统一。子路曾问孔子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君子，孔子回答，君子要做到“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9〕孟子也强调“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10〕《礼记·大学》中也提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11〕程颐将其中的“亲民”解释为“新民”，朱熹取程颐之意对其进行整体性阐释，认为“在亲民”是指那些个人修养和知识水平都很高的人对那些暂时落后之人的教化、感化、指引、帮助。儒家认为，人虽有天赋之“明德”，但人与人之间由于气质禀赋有所不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践行天赋之“明德”。因此，德才兼备之人就有义务和能力来履行教化和感化民众之责任。其三，义利观。儒家主张君子要有正确的义利观，认为“义”与“利”是相互统一、相互依存的。儒家不排斥人对于利的追求，因为儒家的愿望是建立一个理想的大同社会，而大同社会的建立必然需要丰厚的物质基础，因而儒家对人追求合理的物质生活和利益持肯定态度。但是，儒家强调追求利益要符合道义，要坚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做违反道义而为自己谋私利之事，要秉持“重义轻利”“见利思义”“舍生取义”的义利观，在面对道义和利益冲突的局面时，要以道义原则为重，在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相冲突时，要以集体利益为重。

三、儒家思想中关于君子人格之培养

儒家主张的教育是以道德教育为核心的培养君子人格的教育，教育的目的在于使人成为能够推动社会发展和进步的人，因而从这一点上来说，儒家也不排斥向人传授能够增加智慧的知识。以孔、孟、荀为代表的先秦儒家提出了一系列教育思想，为儒家教育思想的形成和发展奠定了基础。例如，孔子提出“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学思结合”等诸多着名的教育教学方法，孟子提出开办庠、序、学、校等教育机构来教育人们，《论语》以“学而”为开篇，目的也在于说明塑造人格的前提在于学习。关于如何学习，儒家提出了一系列的思想，关于学习态度，强调“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12〕关于学习内容，强调“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13〕关于学习方法，强调“学而时习之”〔14〕等等。同时，儒家认为君子人格，一方面需要通过接受教育以提升自我修养来实现，另一方面也需要通过承担社会责任和进行道德实践来实现。不同于道家所讲求的“无为”，儒家主张人要“有所为有所不为”，认为君子不是出世的隐者，而是要做入世的圣贤。

《礼记·大学》中提出“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15〕的“八条目”。儒家以这“八条目”作为君子实现“内圣外王”目标的途径，而要做到对这“八条目”的践行，就要使人成为“成人”。孔子在回答子路问何为“成人”的问题时提出，“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16〕同时，孔子补充道：“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17〕孔子阐明了“成人”的标准，但他也注意到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因而强调对于现实中的人也不必如此严格要求，只要做到面对利益时思考是否符合道义，在面对危险时能够有所担当，长期贫苦也不忘记自己平日的诺言，也可以算是“成人”。可见，孔子注意到了对于人的理想要求要从对于人的现实要求出发，而这又与其另一重要思想——“中庸”，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孔子十分强调“中庸”，“中庸”的提出意味着孔子对人的自然禀赋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孔子认为，“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18〕即中庸作为一种道德是最高的了，但是民众已经长时间缺乏这种道德了，并表示君子体现中庸之道即为拥有“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19〕这五种品质。正是秉承着中庸之道，儒家主张要通过循序渐进、寓教于乐、教学相长、启发诱导、言传身教、环境熏陶等多种方法来长时间地培养人的德行。在培养人的问题上，先秦儒家保持高度的乐观主义精神，他们肯定人的基本人格的平等，而人与人之间之所以会产生差异化的发展，不同的人走向不同的发展道路，是因个人选择和生活环境的差异所致，人的人格不存在有无问题，只是存在层次问题。虽然孟子提出“性善论”，荀子提出“性恶论”，但他们都强调要通过后天的教育和培养来唤起和提高人的德行。

同时，儒家也十分重视对于人情感的培养，强调“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20〕主张通过美育来培养人的情感。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21〕学《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22〕可见，孔子认为，学《诗》具有培养人的情感、提高人的道德、增加人的知识等多重功能。荀子同样强调，“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无乐”，〔23〕说明人不能够没有情感上的愉悦，但如果人不加克制地追求情感上的愉悦可能会造成恶的结果，即“夫民有好恶之情而无喜怒之应则乱”。〔24〕因此，儒家在强调音乐、舞蹈等艺术形式有助于人获得情感上的愉悦的同时，也明确指出要赋予其政治功能和道德教育功能，从而防止人出现不加节制地追求情感愉悦的情况，而对于以上这些思想和观点的实践，就反映在儒家所提出的“礼”中。儒家主张要通过“礼”来约束人的行为，并通过“乐教”等方式对人进行美育，从而减少和抑制人的情感中恶的成分。儒家认为，“礼”是依据“仁”制定的或由“仁”衍生出的，“礼”的本质是“仁”，言行符合礼仪规范也是君子在现实生活中践行“仁”的体现。孟子认为，“仁”和“礼”是相统一的，“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25〕荀子也认为，“礼”蕴含着君子应该遵守的道德规范，国家要制定礼法制度来规范人们的行为，通过“礼”来进行人格塑造，消除人性之恶。

四、以人为本和全面发展的育人理念

在讨论中国传统君子人格理想所体现出的育人价值之前，首先应对其保持辩证性的认知。中国传统君子人格理想是以儒学为主干的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之一，其作为一种建立在封建小农经济基础上的思想体系，已经不符合现代社会的发展要求，其中也蕴含着一部分封建糟粕思想和形式化的繁文缛节。其主要目的是维护封建的宗法制度和君主专制，为封建政权的稳定性服务，特别是在汉代儒学与封建专制的王权相结合以后体现得越发明显。并且，受限于生产力的发展水平以及生产资料私有制和封建专制等因素，封建社会的很多阶级矛盾和社会矛盾无法从根本上得到解决，儒家很多的思想，例如“民本”“仁政”等思想主要是一种政治理想和美好愿景，难以真正落实和实现。但以君子人格为理想对人进行塑造，其中一些积极合理的内容也深刻影响了中华民族的气质与禀赋，为当今留下了宝贵的优秀传统文化资源，特别是其所蕴含的“以人为本”和“全面发展”的育人理念之于现代社会的教育事业来说，依然具有重要的价值。

第一，中国传统君子人格理想中“以人为本”的育人理念。中国传统君子人格理想的核心育人理念是“以德为本”，仁者爱人、以德立人的思想是儒家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几千年来一直影响着中国人的性格养成和人格塑造。孔子曾提出，“未能事人，焉能事鬼？”〔26〕孔子认为人是世界上最宝贵的存在，因而其提出的“仁”之中也包含着“爱人”。“仁”在一定程度上是对“人”的发现，孔子“爱人”的思想表明了他对人的认识有了进一步的深入。荀子则进一步深化了孔子和孟子对于人的认识，荀子认为，“天能生物，不能辨物也；地能载人，不能治人也”，〔27〕这说明了荀子认为“辨物”和“治人”是人独有的活动。同时，荀子还认为，“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28〕这说明荀子认为人是自然界最为特殊的一种物质形态，拥有自然界其他物质形态所都不具有的“义”，即道德，因而人是最为宝贵的。同为诸子百家之一的墨子也曾认为，人是“知类”的存在物。以上这些都说明，先秦诸子百家尤其是儒家的思想体现出一种人本主义精神，开始注重以人为本，已经在哲学层面意识到人的“类”存在。因此，以儒家文化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重视人的独立性，认为人之所以为人是在于人有精神追求和道德伦理，这是人与动物之间最显着的区别，正是基于这种认识，才逐渐形成了君子人格理想。同时，儒家虽然讲求“尽人事，听天命”，但这并不针对一切事物。孟子曾说，有些东西“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29〕如人的道德、品质等，而有些东西“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30〕如人的富贵、生死等。可见，儒家并不把人的修为看作天命所为，而是把人的修为看作可以通过人自身的努力所得到的东西，这也就意味着儒家并不单纯地把人的生命境界或者说人的生命意义简单地归结为由人的出身和社会阶层所决定。贵族等社会阶层较高的人比普通百姓拥有更高的社会经济地位，也占有更多的文化和教育资源，相比于普通百姓来说，其更加具备成为德行高尚的君子的条件。但这并不意味着普通百姓不能追求君子人格理想，普通百姓也可以通过不断学习和修炼来提升自身的道德修养，提高个人境界。虽然儒家讲求圣人对世人之教化，但无论是自我之修身还是接受他人之教化，其认为人的自我实现早已内在于人本身。儒家将“成圣”这一原本属于贵族的价值追求推广拓展给广大民众，认为“人人皆可为圣贤”，这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民众意识的觉醒，推动了民族精神和民族品格的塑造。

第二，中国传统君子人格理想中“全面发展”的育人理念。孔子认为“君子不器”，说明君子不应当出于某种目的而使自己成为只具有某种功能的器皿，而是要成为全面发展的人，做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31〕孟子也认为人要具有“仁义礼智”四种美德。荀子强调人要做到“知情意”和“真善美”的统一，认为“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32〕同时，儒家要求人要做到知行合一，判断一个人的性格和品行要“听其言而观其行”，〔33〕认为为学的递进层次为“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34〕强调学习最终要落实到行动上，“学至于行之而止矣。行之，明也，明之为圣人”，〔35〕认为“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36〕强调行动就是对道德伦理规范的践行，“夫行也者，行礼之谓也”。〔37〕总之，“知行合一”体现了儒家对于人的主体性和实践性相统一的要求，具有明显的“全面发展”的意蕴。同时，儒家将“诗、书、礼、易、春秋”之“五经”和“礼、乐、射、御、书、数”之“六艺”作为教育的重要内容，要求君子做到“通五经贯六艺”“诗书礼乐皆通识”，做到“仁义礼智信”和“温良恭俭让”等，亦是儒家重视人的全面发展的生动体现，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对人自身价值的人文关怀。总之，中国传统君子人格理想强调人要具备道德、智慧、才能，并且强调要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实践中实现对于人格的整体性构建，因而其体现出对于道德实践的重视。自先秦儒家开始，孔子、孟子、荀子就强调要在实践中培养君子人格，从先秦儒家对“礼”的重视，到程朱理学所提出的“格物致知”的修身治学之道，再到陆王心学所强调的“知行合一”的思想，都深刻体现出中国传统君子人格理想注重以实践塑造人的特点。中国传统君子人格理想以道德人格为基础，强调人格的完整性和道德的实践性，其所蕴含的丰富的道德理念和道德规范，能够为现代社会培养德才兼备、以德为先、全面发展的人才提供丰厚的文化资源。

综上，中国传统君子人格理想蕴含着重要的思想资源和育人价值，特别是其所强调的人格特征、精神风貌、价值追求等，能够为社会主义中国的人才培养提供坚实的社会文化基础和群众心理基础以及更多智慧资源，其在人才培养的过程中对于构建人格的完整性和同一性以及拓展人格培育的实践路径等方面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现如今，我们要立足社会主义社会的现实要求，秉持历史唯物主义的批判精神、辩证智慧和科学态度，对中国传统君子人格理想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在扬弃的基础上传承并超越传统君子人格理想。为此，不仅要批判其错误思想，克服其消极成分和薄弱环节，摈弃其不合时宜的、落后的、片面的内容，特别是其以维护封建统治为目的的一系列思想和观点，同时要继承、吸收、弘扬其中的优秀部分和合理成分，将其中具有生命力和恒久价值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等优秀资源挖掘和提炼出来，进一步发挥其对于人才培养的重要作用。在这一过程中，要赋予传统君子人格理想新的时代内涵和时代形态以及现代化的表达形式，推动中国传统君子人格理想走向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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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2022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研究专项“‘大思政课’视域下高校思政课校外实践教学社会协同机制研究”（22VSZ154）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