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中路近陕西南路的人行道上,环卫工人李师傅的扫帚没停过。刚清扫的路面转眼又铺上新的枯黄落叶,桶里短短一小时就堆起半人高的梧桐叶,明明是七月盛夏,却透着十月金秋的萧瑟。“往年也落,但今年 1 小时扫 5 桶,比去年多了近两倍。” 李师傅抹着汗说。这幕异常景象,正是上海极端高温炙烤下的植物 “生存危机” 缩影。

截至 9 月 17 日,上海徐家汇站今年已出现 53 个高温日,跻身 153 年观测史第二高位,仅 9 月就有 8 个高温日,创下同期纪录。更惊人的是,8 月 6 日开启的连续高温持续 25 天,打破了 1926 年保持的百年纪录。40℃以上的极端高温频繁出现,让城市植物集体陷入 “内分泌失调”:梧桐顶冠焦枯、鸡爪槭叶片大面积坏死、世博园宿根花卉因 “热水浸泡” 般的湿热环境成片倒伏。
“这不是简单的干旱缺水,而是高温引发的生理紊乱。” 长期研究植物耐热机制的刘慧博士解释,当气温超过 35℃,植物气孔会异常张开,水分流失速度比常温时快 3 倍,导管中形成的气泡会堵塞水分运输,“就像大树在干渴时发出的‘哭声’,持续一周就可能导致整株枯死”。她的团队在长江流域 5 市的调查显示,上海 131 种木本植物中,鸡爪槭、银杏等薄叶树种叶片损伤率达 67%,而紫薇、桂花等厚叶树种因角质层隔热、储水量大,损伤率仅 12%。
高温对植物的 “折磨” 远不止于此。叶绿体在 40℃以上会加速破裂,导致光合作用强度下降 70%,而呼吸作用却增强两倍,植物陷入 “入不敷出” 的消耗状态。杨浦区绿化养护工人王建军发现,新栽的白玉兰叶片三天内就从翠绿变成焦褐色,“摸上去像脆纸,一碰就碎”。更隐蔽的影响在悄然发生:部分灌木提前两个月开花,却因缺乏传粉昆虫无法结果,明年可能面临种群断层风险。
面对植物的 “生存警报”,上海绿化部门启动了史上最密集的护绿行动。全市下发的高温养护提示要求,浇水必须避开正午高温,采用 “早晚浇透、慢浇细灌” 模式,确保水分渗透至地下 60 厘米的根系层。在浦东新区,120 辆洒水车凌晨 4 点就开始作业,高架绿化增设的 1500 个喷淋头每小时自动补水;杨浦区对不耐热植物架设遮阳网,仅两周就消耗了 8 吨遮阳材料。
这场 “护绿战” 里,绿化工人们的付出肉眼可见。他们避开 11 点至 15 点的高温时段,清晨顶着露水作业,傍晚挑灯补水,每人日均徒步 2 万步。各区养护点每日发放盐汽水、绿豆汤,上岗前必测血压,即便如此,仍有工人因长时间暴晒出现中暑症状。“一棵大树要浇 10 分钟才能喝饱,我们累点没事,不能让绿荫没了。” 正在给香樟浇水的张师傅说,他负责的路段已成功保住 80% 的树木。
但科学家仍发出警示:城市绿化尚可人工干预,野外森林正面临更严峻的考验。刘慧团队的研究显示,若高温持续加剧,野外植物的自然淘汰周期可能从百年缩短至十年,而《自然・植物》的论文指出,连耐旱的仙人掌都有 90% 将在 2070 年面临灭绝风险。更令人担忧的是,植物生态链的断裂已开始传导 —— 美国因高温爆发的舞毒蛾灾害,正是气候异常引发的连锁反应。
9 月下旬的冷空气终于给上海带来降温,但植物的 “创伤” 仍在显现。襄阳南路上,幸存的梧桐树新叶刚冒芽,却带着焦边的痕迹。绿化专家张德顺建议,未来城市绿化需重构树种结构,增加厚叶耐热植物的比例,“这不仅是护绿,更是适应气候变化的必然选择”。而那些在高温中掉落的落叶,或许正是自然向人类发出的最直接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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