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月 2 日午后,G331 国道奇乾至漠河北极村段的林海间,游客 “画家” 的镜头突然定格 —— 一只体格硕大的棕熊正坐在路边丛林中,棕褐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格外扎眼,而它身下及周围,塑料袋、餐盒与废弃包装散落得触目惊心。“你好熊大,是你吗?” 他下意识的招呼没能得到回应,镜头里的棕熊只是静静抬眸,目光掠过公路上的车辆,仿佛在审视这片被人类足迹侵扰的栖息地。

这段时长不足一分钟的视频,很快在网络引发热议。有人惊叹 “生态变好才见得到熊”,有人则盯着画面里的垃圾痛心疾首:“大兴安岭的原始感都被乱扔的垃圾毁了”。当事人 “画家” 事后向记者坦言,当时既兴奋于偶遇野生棕熊,又对眼前的脏乱感到不适,“棕熊体型太大,不敢下车捡垃圾,只能拍完就走”。好在他当天就联系了附近管护站,次日再路过时,垃圾已被清理干净。
这场意外邂逅的背后,是大兴安岭生态持续向好的生动注脚。从跨世纪的 “天保工程” 到 “十四五” 野保专项推进,从 “清网行动” 的雷霆执法到全域生态监测网络的构建,一系列保护措施让这片林海重焕生机。如今这里已分布着陆生野生动物 320 种,猞猁、貂熊等珍稀物种频频现身,就连曾难得一见的棕熊,也开始出现在管护站附近 —— 呼中林业局永青管护站的棕熊甚至成了 “常客”,管护员刘海龙还摸清了它 “爱吃烙饼不爱土豆” 的习性。2023 年,大兴安岭旅游收入同比暴涨 135.59%,G331 国道沿线的观景台与驿站日渐热闹,生态改善带来的红利清晰可见。
但热闹之下,隐患已在悄然滋生。随着游客增多,公路沿线的垃圾丢弃问题愈发突出。棕熊嗅觉敏锐,能远距离察觉食物气味,当塑料袋里的残羹剩饭成为 “唾手可得的美味”,它们便渐渐习惯了靠近人类活动区域。内蒙古满归镇已有棕熊翻垃圾桶的记录,当地不得不启动应急响应;在西藏边坝县,甚至出现三四十只藏马熊集体在垃圾场觅食的场景,幼熊们不再学习捕猎旱獭,反而专注于翻找人类废弃物。“这不是棕熊变‘馋’了,而是我们改变了它们的生存逻辑。” 长期研究野生动物保护的专家指出,当猛兽习惯从人类处获取食物,野外捕食本能会逐渐退化,人熊冲突风险也会陡增。日本知床半岛曾因游客投喂导致棕熊频繁伤人,最终不得不对肇事熊实施扑杀,这样的悲剧值得警惕。
更令人揪心的是,垃圾问题并非个例。省级生态督察曾发现,大兴安岭多个自然保护区内存在建筑垃圾、废弃菌袋长期堆放的问题,尽管已完成整改,但人类活动对生态系统的渗透从未停止。检察系统的数据显示,仅 2024 年,大兴安岭检察机关就通过 “巍巍兴安・公益护边” 品牌行动,督促清除固体废弃物百余吨,修复受损林地数十亩。“我们与森林资源监测中心建立了协作机制,哪怕是路边的零星垃圾,也会通过卫星监测及时发现并督促清理。” 一位检察官透露,看似微小的垃圾污染,实则可能成为生态链断裂的开端。
管护站的工作人员对此感受更为直接。加格达奇林业局古利库林场管护站负责人孙士清每天都要带着队员巡山,除了监测野生动物踪迹,清理垃圾已成为重要工作。“开春时捡游客扔的食品袋,冬天还要清雪地里的塑料瓶,有时候一天能装十几袋。” 他无奈地说,尽管林区每隔五公里就设置了环保警示牌和垃圾桶,但仍有人随手丢弃垃圾。更让人担忧的是,上个月呼玛县金山乡还发生了棕熊咬死 800 斤母牛的事件,“当自然食物不足时,习惯了人类垃圾的棕熊,很可能把家畜甚至人类当成觅食目标”。
10 月 4 日,当记者再次来到事发路段,路边的垃圾堆已不见踪影,只有几只乌鸦在林间盘旋。远处的林海深处,偶尔传来不知名鸟类的啼鸣,提醒着人们这里仍是野生动物的家园。管护站的宣传栏上,新贴出了 “带走垃圾,留下足迹” 的标语,旁边还附着棕熊保护手册 —— 上面清晰写着:“不投喂、不靠近、不遗留垃圾,是对它们最好的保护”。
那位拍下视频的游客 “画家”,在社交平台更新了动态:“冬天还要来大兴安岭看雪,但这次一定会带个大垃圾袋。” 这条动态下,有网友回复:“当棕熊不再与垃圾为伴,才是真正的生态之美。” 此刻的大兴安岭,秋风正穿过松林,仿佛在呼应这份朴素的共识 —— 八万里林海的生态守护,从来都不是宏大的政策口号,而是藏在每个游客的垃圾袋里,藏在每次举手投足的自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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