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8日清晨，山东烟台招远市府前广场的落叶堆前，两名身着橙色工装的环卫工正挥动扫帚，而他们身后，四部手机镜头正对准弯腰作业的身影——这一幕被市民拍下上传网络，配文”2个干活的，4个跟拍的领导”迅速引爆争议。短短48小时，#环卫工清扫4人跟拍#话题阅读量突破3亿，网友直言”这不是清扫街道，是拍环卫主题宣传片”。
30日，招远市综合执法局环境卫生管理中心紧急回应：4人并非领导，系”不同部门工作人员，因拍摄内容不同属正常工作需求”。但这一解释并未平息质疑，反而让”形式主义”的讨论声浪更高——为何4个部门需要同时拍摄同一现场？所谓的”工作需求”究竟是为了记录实效，还是为了应付考核？
从街头视频到官方回应：一场罗生门式的信任危机
市民拍摄的15秒视频显示，两名环卫工正清理广场地砖缝隙中的烟头，四人分属不同方向：一人蹲姿拍摄特写，一人举着手机后退取景，两人站在环卫三轮车旁交流拍摄角度。”当时以为是电视台采访，走近听见他们说’这个角度领导肯定满意’，才觉得不对劲。”爆料市民李先生告诉记者，现场环卫工并未制止拍摄，”只是扫得更卖力了，好像镜头盯着就不能停”。
对此，招远环卫中心工作人员在接受采访时强调”绝对不是摆拍”：”四人分别来自宣传科、考核组、工会和数字化管理办公室，宣传科拍作业规范，考核组记录工作量，工会做劳模素材，数字化组采集AI巡检数据。”但当被问及”为何不能协调时间分开拍摄”时，对方仅表示”各部门有各自的工作安排”。
网友的质疑恰恰聚焦于此：微博用户@基层观察者 评论：”293万平方米的作业区，4个部门同时盯着20平方米的清扫现场，这是精细化管理还是资源浪费？”另一高赞评论直指核心：”如果考核标准是路面干净度，拍干净的路面即可；如果是人员在岗，打卡机比镜头更客观——非要拍’正在干活’的画面，本质就是用表演替代实效。”
从成都”自扔自捡”到招远”多人跟拍”：形式主义为何屡禁不止？
这场争议让人联想到今年5月成都”环卫工自扔自捡”事件：为拍摄”效果更佳”的作业照片，管理人员要求环卫工将已清扫的垃圾倒回路面重捡。最终涉事管理员被免职，官方通报承认”过度留痕”。对比两起事件，相似的剧本背后是相同的考核逻辑——当”拍照留痕”成为衡量工作的硬指标，基层不得不陷入”为镜头而工作”的怪圈。
“成都事件后我们专门发文禁止摆拍，但’留痕’的需求还在。”一位不愿具名的环卫系统人士透露，当前考核中”影像资料占比达30%”，包括”每日作业照片5张””重点区域视频2段””突发情况处置全过程记录”。”有时工人刚扫完路段，考核组来了说’没拍到作业过程’，只能等下一波落叶或者自己找点垃圾补拍。”
这种”痕迹崇拜”正在催生荒诞现象：某沿海城市环卫工告诉记者，为应对”随脏随捡”的考核要求，他们随身携带”垃圾道具袋”，”遇到检查就掏出来拍几张，拍完再收起来”；而西部某县城更出现”环卫工凌晨3点扫街只为拍日出作业照”的情况。当”留痕”异化为”表演”，干净的路面反而成了次要指标。
4个部门的”合理需求”与1个核心问题：基层治理如何跳出”镜头依赖症”？
招远官方的回应中，”不同部门拍摄内容不同”的解释看似合理，但细究之下漏洞明显：宣传科需要作业场景素材，考核组需核实工作量，工会要挖掘劳模事迹，数字化组采集路面数据——四项需求能否通过一次协调拍摄完成？为何要让两名环卫工在镜头”围观”下持续作业？
“本质是各部门的’数据孤岛’和考核的’形式导向’。”国家行政学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竹立家分析，”当每个部门都要求’独家素材’，每个考核指标都需要’动态影像’，基层就会陷入’应付镜头’的恶性循环。”他举例，某地曾出现”同一棵行道树被7个部门拍摄”的荒诞情况，”园林拍修剪、城管拍卫生、创城办拍景观、公安拍监控、街道拍安全、环保拍病虫害、融媒体拍宣传——最后树没养好，照片存了7个G”。
更值得警惕的是，这种”镜头依赖症”正在向各领域蔓延：教师家访必须拍”与家长握手照”，网格员巡查要录”敲门视频”，甚至扶贫干部帮扶需摆拍”送米画面”。正如网友调侃：”现在基层工作不是’做了什么’，而是’拍了什么’；不是’群众满意’，而是’镜头满意’。”
从”自扔自捡”到”多人跟拍”：破除形式主义需要怎样的”制度扫帚”？
成都事件中，涉事管理员被免职时，官方通报强调”坚决杜绝为留痕而留痕”；四个月后，招远街头的镜头围观却仍在发生。为何形式主义屡禁不止？ 答案藏在考核机制的细节里：某省环卫系统考核表显示，”影像资料完整性”占25分，”群众满意度”仅占15分；某市政府采购文件要求，环卫服务需”每日提供不少于100张作业照片”，否则扣减服务费。
“要清扫形式主义的’垃圾’，得先改革考核这把’扫帚’。”竹立家建议，应建立”实效优先”的评估体系：用第三方暗访替代”影像汇报”，用传感器数据监测替代”人工拍照”，用群众匿名评价替代”台账检查”。上海梧桐区的做法值得借鉴——该区为环卫工拍摄集体照时，选择在他们日常作业的老房子前，用三脚架认真构图，照片发布后获网友点赞”这才是对劳动者的尊重，不是作秀”。
9月30日，招远市环卫中心已启动”拍摄需求统筹机制”，要求各部门提前报备拍摄计划，避免重复围观作业。但公众更期待看到的，是从”镜头管理”到”实效管理”的真正转变——毕竟，衡量城市文明的从来不是镜头里的清扫画面，而是每个市民脚下干净的街道。
文章来源于网络。发布者：火星财经，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sengcheng.com/article/10197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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