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乔:论人三法

 

评论人物有多种方法,有三种至为重要,且至为实用。一曰“一分为二”法,即两分法,既看优点,又看缺点,此为毛泽东所常用且倡导,故广为人知。二曰“誉人不增其美,毁人不益其恶”,夸奖人的优点不说过头话,批评人的缺点也不说过头话。这是东汉思想家王充在《论衡》里提出的。这是孔子“过犹不及”的哲学在论人问题上的表达。三曰“爱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喜欢某人但要知道他的缺点,厌恶某人但要知道他的优点。这是胡适在写给辱骂鲁迅的苏雪林的一封信里提出的。胡适还写道,“凡论一人,总须持平”。“持平”,是胡适提出的论人总原则。以上提到的三种论人法,都是为了论人“持平”。“持平”就是实事求是,实事求是就必须实行上面的三种论人法。

胡适对鲁迅的评论,基本就是循着这三种论人法的。胡与鲁,相当多的时间并不和谐,有时还是论敌。但当苏雪林骂鲁迅是“玷辱士林之衣冠败类,廿五史儒林传所无之奸恶小人”“一个刻毒残酷的刀笔吏”的时候,胡适严肃地批评了苏雪林,并为鲁迅说了好话,如说“鲁迅自有他的长处”,其早年文学作品和小说史研究“皆是上等工作”,“说鲁迅抄(抄袭)盐谷温,真是万分的冤枉”等。胡适对鲁迅,是一分为二的,赞扬鲁迅也不过头,即使与鲁迅不和谐,也“知其美”,“持平”论之。胡适践行论人三法,值得我们学习。苏雪林论鲁迅,则完全不用这三法,而是狺狺而吠,含血喷人。

徐世昌的一句“名言”

徐世昌是民国初年诸位大总统之一,在位五年。关于他的生平、功过,网上的资料很多,还介绍了他的一些“名言”。我在一本书里看到过他的一句“名言”,网上没有,属于“罕见品”。书是理论家吴江先生的《吴江别集》,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出版,“名言”见于书中《从袁世凯称帝失败谈起》一文。文中说:袁世凯死后,北洋军阀继续倒行逆施,大小统治者个个像小魔星下凡,刮地皮喝人血,诚如徐世昌的“名言”:“做了一辈子的官,不捞它个数百万,还算是人吗?”

这句“ 名言”,我以前没听说过,初一过眼,心头一震,这不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式的宣言吗?数百万,应该是大洋,袁大头,那可是一笔巨款啊!若论那时的薪俸,正常做一辈子官,是绝不会拿到数百万的,想要拿到数百万,只能靠“捞”,非法地“捞”,也就是贪污受贿。

明清时代加民国,有谚语云:“ 千里为官只为财”“ 升官发财”。做官、升官都是为了发财。不发财,当官干什么?这已成为官场和社会上的普遍心理。徐世昌的“名言”,可谓对这种社会心理的提炼。古人云,“学而优则仕”,徐世昌的“名言”实际上发展了这句谚语,叫作“仕而优(捞钱手段优等)则发”。清代和民初的官场都是做官捞钱的乐园,徐世昌是清、民两代的高官显宦(清代当过军机大臣),对做官捞钱这一套是很熟悉的,所以他能说出这句精辟的“名言”。李宝嘉写了一本《官场现形记》,写的是清代。若有人写民国的《官场现形记》,徐世昌这句“名言”是一条宝贵的素材,可以写进去。徐世昌有个绰号“水晶狐狸”,言其处事谨慎,能左右逢源,也就是滑头。但他说这句“名言”时,却不遮不掩,直白大方。这句“名言”给后人留下了观察当时社会和官场,和徐世昌本人思想的一个小小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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