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明：社会治理数智化转型的三重意蕴

近年来，云计算、人工智能、脑机技术等新兴技术叠加涌现，不断嵌入经济、政治、社会等领域，生活世界呈现全面而深远的跃迁，传统的社会空间悄然出现结构性分化，一种具有新的内在规定性的社会空间——数智空间已然初具雏形。一方面，数智技术嵌入生活世界，一定程度上强化了生活世界的分化与复杂性，社会治理必然面对诸多新问题和新挑战；另一方面，基于新兴技术嵌入赋能，数智技术可为社会治理现代化建设提供诸多新工具和新支撑。

数智化转型：一种空间跃迁

数智技术嵌入生活世界，强化了各大要素的离域性、流动性，裹挟着极为错综的复杂性、连带性和不确定性。数智技术形塑新的社会空间，其空间结构和未来趋向与商工文明时期的社会空间有着根本不同：离域与在域二元同步，这是一种更为流变、更为复杂的二重空间。其空间实践（生产、生活）、空间表象（社会碎片、社会景观）和空间精神（信仰、文化），由于离域性、流动性的强化，不确定性可能带来失控风险、失序风险、失衡风险的涌现效应、飞来器效应、蝴蝶效应也更为复杂，对其认识廓清、实践治理也更为艰巨。

数智空间这一形态，与传统社会空间形态有着异质的根本不同，期间涌现的新问题，如个体数智权利救济问题、政府数智治理权问题、国家数智管辖权等问题，客观上需要予以正视。过去一段时间，我国实现了从社会管理转型为社会治理，从以社会管理为中心转型为以公共服务、公共风险治理为中心。随着数智空间生成、扩展，社会治理在统筹治理、协同治理、精准治理、预警治理方面将进一步深化。为更好回应、托举广大人民群众的合理期待与诉求，社会治理需在体系、制度、能力方面进一步完善。

数智化转型：一个基本面向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强调，作为国家治理体系中的社会治理，必须面对纷繁复杂的国内国际新形势，面对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裹挟的新变局，面对数智化进程中人民群众对社会治理抱有的新期待。这一论述廓清了当前社会治理现代化建设的基本面向。

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带来的数智化跃迁，是当前最为根本的新变局。数智技术发展一日千里，其嵌入赋能，裹挟着极其强大且影响深远的创新力量、形塑力量。面对这一技术之变、社会之变、世界之变、时代之变，社会发展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社会治理现代化建设需要贯彻开放思维、改革思维、创新思维，主动有为，稳中求进，全面强化治理理念创新、治理制度创新、治理体系创新，以更大的力度建构公平、公正、公开、开放、透明、安全的治理制度，优化治理环境，强化以服务为中心、以风险治理为中心的治理理念，营造清廉亲和、数智高效的治理文化，推动社会治理为新质生产力服务、为科技创新服务、为产业创新服务。

数智化转型，是当代社会治理现代化建设的一个基本面向。从这个角度看，社会治理现代化建设一个首要的特征是回应性。即社会治理需要面向数智化转型进程中那些多跨部门、多跨区域的治理难题，着眼于化解数智化转型进程中出现的新问题、新挑战，切实推动体系创新、机制创新、制度创新，对社会治理体系进行优化调整，推动社会治理从“九龙治水”“叠床架屋”各自为政的条块化、叠加化、封闭化的治理机制转向党建引领、组织协调、专业执行、社会参与的统分结合模式，完善建构适合数智化发展所需的具有柔性统筹的扁平化、应急型特征的社会治理机制，推动敏捷治理，切实迅捷回应因数智技术扩展嵌入而日渐分化、日渐复杂错综的生活世界。

数智化转型：一个时代性的特征

2024年，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聚焦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明确提出“推动形成超大特大城市智慧高效治理新体系”“健全社会治理体系”“提高市域社会治理能力”，进一步阐明要通过强化公共服务平台功能、健全清单管理机制、健全常态化推进机制、健全危机干预机制和健全社会组织管理制度等改革举措予以推进与强化，将市域社会治理和基层社会治理置于国家治理整体、系统视野中作出了战略擘画和前瞻指引。

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是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作出的战略部署，就社会治理现代化而言，改革创新是其展开体系、能力现代化建设的基本路径。传统科层治理体系、制度、方法、手段与当前数智化跃迁对治理体系、治理能力提出的统筹性、应变性、精细化、智能化、规范化的社会期待、社会诉求存在错位和失洽，传统治理体系、理念、模式、方式面临诸多前所未有的问题与挑战，必须作出适应性调整、重构和重塑。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报告突出强调了国家治理的几个重要理念——统筹治理、智慧治理、风险治理。就社会治理具体实践而言，治理数智化转型是实现统筹治理、智慧治理、风险治理极为有力的保障和支撑。社会治理一方面需要正视生活世界数智化跃迁这一转型趋势，另一方面也需要充分运用数智技术来回应数智化变迁带来的复杂性。数智化转型，既指涉生活世界数智化转型，也指涉社会治理数智化转型；既是社会治理现代化建设的一个基本面向，也是当前社会治理现代化建设一个特别鲜明的时代特征。

面对数智空间复杂的空间实践、空间表象和空间象征，要实现统筹治理、智慧治理和风险治理，就需要整体、系统、全面、迅捷、精准地把握治理形势，就需要充分及时了解、把握、辨识治理全领域、治理全过程的信息动态和治理资源动态情况。传统条块化、封闭化、叠加化、繁级化的科层管理体系、管理制度无法提供数智化转型时代所需要的那种高度统筹、高度智慧、高度回应的统筹治理、智慧治理、风险治理。因此，推动不断涌现的数智技术赋能社会治理，推动数智技术嵌入、融入社会治理，实现社会治理机构、社会治理组织、社会治理过程数智化转型就毫无疑义成为当下社会治理现代化建设极为必然的一个改革动向。

近年来一个可以观察、印证的社会事实是，无论是基层社会治理还是中观层面的市域治理，抑或是宏观层面的国家治理，数智技术赋能社会治理，数智技术嵌入社会治理领域、社会治理过程已然是一种较为明显的趋势。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我们判断，以“社会治理+数智技术”为表征的数智化转型是社会治理现代化建设的一个时代性特征，而且，其所表征的时代还是一个相当长的时代。

治理机构、治理组织的数智化转型是社会治理全面深化改革、社会治理体系现代化、社会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中极为基础、关键的内容。建设“党委领导、政府负责、民主协商、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科技支撑”的社会治理体系，完善党建引领“机制健全、权责清晰、统筹有力、平台完善、高效协同、响应及时、治理主动、参与广泛”的社会治理工作机制，离不开治理机构、治理组织的数智化转型。所谓“科技支撑”，其基本意涵是推动数智技术嵌入党建、政府建设。借助数智技术赋能对海量数据的辨识、预判、分析、处理能力，有助于提升党建、政府对治理力量、治理资源、治理信息的统筹协调能力，有助于提升党建引领能力、顶层规划能力、推动能力、激励能力，有助于提升社会治理决策、协调、推进方面的统筹能力。这些能力正是社会治理能力的具体体现，也是社会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具体承载。

（作者系浙江省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