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没记载貂蝉。
《三国志》正史,只出现过一次“貂蝉”,而且与美人无关:那是吴国韦曜写“得与史官,貂蝉内侍,承合天问”,这里的貂蝉,指的是内廷近侍的冠服。
所以美人貂蝉,是哪里来的?
《三国志·吕布传》,讲了三件事。
——董卓性格刚褊,曾因为小事,用手戟扔吕布,吕布躲开了,向董卓谢罪,董卓也就算了,于是吕布暗中怨恨董卓。
——董卓曾让吕布守内,吕布与董卓侍婢私通,内心焦虑,怕这事暴露。
——司徒王允与仆射士孙瑞密谋刺董,想拉拢吕布;吕布感叹自己和董卓是父子之情;王允说“你姓吕,本就不是亲父子;如今自己都有生命危险,说什么父子?”于是吕布同意刺董。
即董卓掷戟、吕布私通和王允拉拢吕布刺董,本是三件事。
但说书人聪明啊,会串联:硬给说成了一件事。
《全相三国志平话》里,设定王允府里有个叫貂蝉的女子,本姓任,是临洮人,本是吕布家里人,与吕布失散了;王允将她献给董卓,行了美人计+离间计,是为美女连环计。元杂曲《锦云堂暗定连环计》里,给貂蝉加了身世,说她是任昂之女,叫任红昌。
如此本是吕布自己私通、王允随机应变,改编成了王允设计离间吕董:这就显得王允有谋略了。
《三国演义》里,更加了妙笔:不说貂蝉是吕布家人了,只说貂蝉是自己深明大义,自愿献身。于是吕布与美女私通,变成了王允与貂蝉的连环计;董卓掷戟,成就了凤仪亭的传奇。罗贯中甚至还赋诗一首:
“司徒妙算托红裙,不用干戈不用兵。三战虎牢徒费力,凯歌却奏凤仪亭”。貂蝉的计谋,甚至压得下三英战吕布。
这里还有细节:
本来《三国志》没记载吕布用什么兵器,手戟在当时也是许多人常用的兵器,比如刘备在当阳,听人造谣说赵云投曹,也是拿起手戟就打。按《英雄记》说法,吕布和郭汜单挑时,用的是矛。
然而董卓用手戟扔了吕布,又吕布曾经辕门射戟,于是平话里就安排吕布用了方天画戟。如今吕布与画戟基本绑定,都是董卓这一掷开的头。
且说回貂蝉。
《三国演义》里,貂蝉行完美人计后,又跟了吕布。吕布被围下邳时,貂蝉还建议吕布不要擅自出击。吕布白门楼殒命后,就没貂蝉什么事了。
所以后来民间还有许多奇怪改编,什么“关羽月下斩貂蝉”,很可能是按姜太公斩妲己、挥刀斩断红颜祸水这么改的。
也有另一种改法,说貂蝉成了关羽的妾,大概觉得“关羽既然继承了吕布的赤兔马,也该顺便继承貂蝉”才是。
我很不喜欢这几种改编。貂蝉本该算汉室功臣,却一会儿被当红颜祸水,一会儿被当花瓶赏人,甚至还要被关羽杀,实是一口气腌臜了英雄美人。
早年黄磊与陈红有个剧,《吕布与貂蝉》,又名《蝶舞天涯》,里头魔改得不太像话,不提了。
我个人觉得可以接受的两个改法,皆出漫画。
一是《苍天航路》,里头董卓死后,西凉军入长安,貂蝉死于此役。惨烈但干脆利落,与王允同死生。
二是《火凤燎原》,里头小孟串遍三国美人,也客串了貂蝉;甚至后来还客串了秦宜禄之妻;白门楼吕布殒命后,她的结局也到了,但惨烈潇洒,读过的自然知道。
然而最卓越的改编,还是1994版老《三国演义》。
先是董卓被刺,巨奸已灭,人民欢腾。
镜头一转,青幽幽镜头下,貂蝉的角色歌响起。
说什么郿坞春深全不晓天意人心,
受禅台反成了断头台。帝王梦何处寻?
远离了富贵繁嚣地,告别了龙争虎斗门。
辜负了锦绣年华,错过了豆蔻青春。
为报答司徒大义深恩,
拼舍这如花似玉身。
从今后再不见儿的身影,
也再不闻儿的声音。
貂蝉已随着那清风去,
化作了一片白云!
歌词开头,从董卓之死,叹一句富贵功名如烟云。貂蝉舍身使计,报了王允的恩德,于是悄然远离。貂蝉已变一片白云。青幽幽镜头里,貂蝉入车远去,绝妙之极。
比起什么随吕布去下邳、被关羽月下斩,这结尾可不是最美?
妙在这一集的导演,是女导演蔡晓晴老师。
写歌词的,是女词人王健老师。
貂蝉的好结局,貂蝉的好辞采,都来自女性。真好。
以及,说到陈红的貂蝉了,顺手补一点。
老《三国演义》是举国之力拍的。
演遍了四大名著的何晴,尤其是《水浒传》里演了当时公认的美人、徽宗都为之倾倒的李师师,在《三国演义》里演了戏份不如陈红多的小乔。
史兰芽在《围城》里演了尽善尽美的唐晓芙,在《三国演义》里演了只出场一次的甄夫人。
赵越在美国夺得“1992年世界亚裔小姐”和“最上镜小姐”后,演了孙尚香。
这几位当时都是举国皆知的名美人。
全三国戏份最重的女人,是貂蝉——而陈红演了貂蝉。
也就在那几年,琼瑶《梅花三弄·水云间》里,陈红演了汪子璇。剧情设置,汪子璇是当时杭州那个画家圈子里的万人迷,洋气,奔放,开朗,潇洒,而且还乐于给画家们当模特,还得有足够的剧情说服力,对抗女主角陈德容的美貌。陈红演下来,撑住了。
《新龙门客栈》里,陈红演邱莫言——电影版本,这个角色归林青霞。剧情里,陈红被朱由检爱慕,成了妃子。有林青霞珠玉在前,剧情中还得能对抗夏文汐的金镶玉,还得是宠冠后宫的美女。侠气与美貌缺一不可。
陈红演下来,撑住了。
《大明宫词》,太平公主是从头撑到尾的主角,是少女时万人仰慕,到老来还让李隆基倾心的美人。陈红演下来,撑住了。
陈红的美貌,当时多有说服力?某种程度上,何晴、陈德容、夏文汐们的美貌,是陈红的美貌,最好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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