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毛色金黄斑斓,浑身长满像龟壳纹路的大块黦绿花纹,愈接近鼻尖、趾尖和尾尖的花纹愈小。眼球乌溜溜,博大精深,像一切夜行兽。从鼻尖到臀部约一百七十公分,是婆罗洲最大型猫科类。
张贵兴《猴杯》
9月1日是国际灵长类日,也许是因为“小猴子”们都开学了吧(不)?猫盟常说,世界上的动物只有两种:猫和猫粮,今天的故事主角,就是大猫中最小、最适于树栖、最神秘的灵长类杀手,以及和它们恩怨纠缠的人类近亲们。
雨林刺客
巽他云豹Neofelis diardi分布于苏门答腊和婆罗洲地区,在2006年被确立为一个新种,区别于大陆云豹N. nebulosa,它与大陆云豹已经隔离了140~290万年。相比大陆云豹,它的毛色更灰,斑点较小。
巽他云豹的颜色偏暗淡 图片来源:Manuel Ruedi / inaturalist
云豹因其特别长的上犬齿和头颅骨的一些特征,被称为“小剑齿虎”,而巽他云豹在“像剑齿虎”这方面,似乎还要超越大陆云豹,例如它的上犬齿更扁,更像匕首,更多依赖颞肌而不是咬肌来咬合。
猫盟2019年在易武拍摄的云豹
“大猫”指的是猫科豹族的成员,原先被分为豹亚科,但近期的研究显示,豹族的基因差异并不足以分为一个亚科(《我们为华南虎理清了家谱》)。两种云豹是大猫中最擅长爬树的家族,可以背朝下吊在平行的树枝上爬行,用后腿“倒挂金钩”,也可以头朝下蹿下树。虽然体型小,但它们具有大猫的捕猎习性,能猎杀和自己一样大或者更大的动物。综上两条,它们可以说是最适合捕杀灵长类的大猫。
Wiesbaden博物馆的云豹头骨标本 图片来源:wikimedia
下面我与大家分享两个巽他云豹攻击灵长类的案例。我们对两种云豹所知甚少,这些密林刺客捕食的学术资料,多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目击记录,所以这两个案例都是“原汁原味”的故事,还不足以总结出统计数据,但也因此更有趣味。
巽他云豹vs长鼻猴
第一个事件发生在马来西亚沙巴州(Saban)Kinabatangan河的一条支流上,主角是一群长鼻猴Nasalis larvatus,共16只,由一只叫贝吉塔(Bejita,不知道研究人员是不是在玩梗)的公猴率领。长鼻猴是疣猴亚科体型最大的成员,雄猴可达20公斤,是雌猴体重的两倍。
雄性长鼻猴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大鼻子 图片来源:rick_franks / inaturalist
2005年7月21日,研究人员先听到了雌猴的吼叫声,贝吉塔急忙跑过来。发现在7米高的树杈上,一只巽他云豹在追赶一只小猴崽,并最终把它咬住了。贝吉塔冲上去挥舞手臂,巽他云豹叼着小猴继续向上爬,一直爬到10米的高度,把小猴放在树枝上,挥爪迎击贝吉塔。
带着孩子在树枝间“飞檐走壁”的母长鼻猴 图片来源:stefanie_de_win / inaturalist
猴猫对峙了一阵,都没有造成有效杀伤。这时小猴的尸体从树上掉了下来,巽他云豹因此分心,被贝吉塔打中了,随后巽他云豹也下树逃走。整个过程仅几分钟。母猴和幸存的小猴过河逃离凶案现场,而贝吉塔留在原地呆了一阵子,连连吼叫,似乎在为大部队断后。
长鼻猴和巽他云豹的第二次相遇发生在2006年4月8日。同样是从母猴的叫声开始。听到叫声,大约15米外的贝吉塔摇动树枝,然后跳下地,奔跑过来。长鼻猴很少下地,而且摇晃树枝一般是对其他雄性“外敌”的威吓行为,说明它面临的威胁非比寻常。
水猴子?长鼻猴高度适应湿地生活,它们是游泳高手,夜间会选择靠岸的树上睡觉,这样只有靠岸的一侧会受到云豹的袭击 图片来源:Ben Tsai蔡維哲 / inaturalist
贝吉塔爬上了一棵树,很快,一只巽他云豹从树上跳下来,奔进森林,贝吉塔追了它大概30米。研究人员在贴地的树枝上,发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猴崽,脖子上淌着血,很快咽气了。贝吉塔和小猴的妈妈Midori在小猴尸体附近停留了一段时间,但不敢接近。
两只受害猴尸体都被研究人员带回去,进行了尸检。第一只在头上和脖子上各有一个伤口,第二只在脖子、耳后和后脑上共有四处伤口,这符合巽他云豹的行为特征。两种云豹具有超长的上犬齿,巨大的嘴裂和很大的犬齿后间距,可以从后面偷袭,噬咬脑后和脖子,杀死较大的猎物。这两个案例也让我们得以了解,公长鼻猴在猴群中发挥的保护作用。
巽他云豹vs婆罗洲猩猩
第二个事件发生在婆罗洲的Bukit Baikap森林保护区(Bukit Baikap Protection Forest),这里被保护猩猩的组织,婆罗洲红毛猩猩生存基金会(Borneo Orangutan Survival Foundation)选做项目地,从2012年开始,人们就开始在这里引入婆罗洲红毛猩猩Pongo pygmaeus,拯救这个濒临灭绝的物种。
婆罗洲红毛猩猩生存基金会的logo
当然,猩猩们要经过野化训练,学会觅食、爬树、筑巢等生存技能,才能返回野外。但是,即使是学习过全套课程的毕业猩,也会遇到知识盲区,代价可能是致命的。
2017年2月4日,亚成年公猩猩阿尔伯特(Olbert)被发现倒在一条小路上,头侧和左臂上各有一个大伤口,已经长了蛆,身上还有多处爪痕和伤痕。跟阿尔伯特遭遇相似还有成年母猩猩奥利维亚(Olivia),2018年7月,人们发现它生了一个宝宝,8月23日,奥利维亚被发现受了重伤,屁股上有两个大伤口,深达4厘米,小猩猩消失了。
遭遇袭击的阿尔伯特被工作人员抢救了出来 图片来源:Sunderland-Groves J L et al. / Indonesia (2021)
幸运的是,两只猩猩都安装了无线电追踪装置,被工作人员及时找到,经过救治它们都痊愈了,回归了野外。
两只猩猩身上的伤口形状和距离表明,是大型食肉动物的犬齿所致,通过爪痕、牙痕和撕裂伤,也可以推理出是大型猫科动物所为。伤口多出现在身体背面,也符合两种云豹从后面发起突袭“背刺”的攻击方式。所以凶手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婆罗洲最大的猫科动物——巽他云豹。
Bukit Baikap森林保护区野化释放的红毛猩猩辛迪(Cindy) 图片来源:Andrea.knox / wikimedia
猩猩的不幸遭遇似乎反映了野化训练的局限性,饲养员会用橡皮蛇教小猩猩躲避蛇,但没有躲避大猫的“科目”。人工饲养的猩猩比野生猩猩在地上活动的时间多得多,即使经过训练也是如此。婆罗洲没有虎,巽他云豹比较常在地面活动,可能增加了它们被袭击的风险。不过,小长鼻猴的不幸经历告诉我们,对付巽他云豹,爬树也不是万全之策。
经历了一回死里逃生之后,两只猩猩的反应也值得回味。阿尔伯特被袭击前,有28%的时间待在地上,遭遇袭击后只有5%的时间下地活动,顺理成章地,它学会了小心防备捕食者。然而奥利维亚恰恰相反,被袭击前有35%的时间待在地上,被袭击后增加到63%,而且它对人更有兴趣了。
红毛猩猩是最大的树栖动物。因为东南亚严重的森林砍伐和捕猎,它们的种群正处在严重的危险之中 图片来源:katy_tanis / inaturalist
论文中提到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阿尔伯特被送去野化训练时,是三岁到三岁半的猩猩“小朋友”,跟母亲学过野外生存的技能。而奥利维亚送来时只有一岁到一岁半,还是幼儿,需要工作人员从头教起。早年的经历会导致它们对同样的遭遇,做出完全不同的反应,这对野化放归工作可能是有价值的参考信息。
故事不止是为了好玩……
巽他云豹猎捕灵长类的故事,不是供人听一乐的“斗兽游戏”。长鼻猴被IUCN评为濒危级,婆罗洲猩猩更是极危级,它们的遭遇反映了一个野生动物保护的重要问题:食肉动物种群面临危机的同时,它们的猎物处境往往也是岌岌可危了。
生态学家里普尔(William J. Ripple)等人利用文献,总结了现存的大型食肉兽,和它们的494种猎物的状况。发现猎物受威胁比例最高的三种猛兽是大陆云豹(60%的猎物种类受威胁),巽他云豹(50%)和老虎(50%),而且巽他云豹的猎物种类里有88%数量在下降。在1996到2008年之间,494种猎物只有一种数量在增加,它们的栖息地只有6.9%被划为保护区。
统计过的大型猛兽里,豹的猎物种类是最多的,达到170种,这是猫盟在和顺拍到的华北豹,抓住了一只松鼠
有个老笑话说“一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要吃另一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你该怎么办?”,而今它正在现实中发生。捕食者和猎物并没有谁更高贵的关系,任何一个物种的存活都依赖生态系统,当生态系统不再完整,任何物种都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参考文献
[1] Chiang P J, Allen M L. A review of our current knowledge of clouded leopards (Neofelis nebulosa)[J]. arXiv preprint arXiv:1712.04377, 2017.
[2] Matsuda I, Tuuga A, Higashi S. Clouded leopard (Neofelis diardi) predation on proboscis monkeys (Nasalis larvatus) in Sabah, Malaysia[J]. Primates, 2008, 49: 227-231.
[3] Sunderland-Groves J L, Tandang M V, Patispathika F H, et al. Suspected Sunda clouded leopard (Neofelis diardi) predation attempts on two reintroduced Bornean orangutans (Pongo pygmaeus wurmbii) in Bukit Batikap Protection Forest, Central Kalimantan, Indonesia[J]. Primates, 2021, 62: 41-49.
[4] Wolf C, Ripple W J. Prey depletion as a threat to the world's large carnivores[J]. Royal Society open science, 2016, 3(8): 160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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