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轮值毒叔 ■
■诸葛奇谭·谭飞■
谭飞:欢迎高璇、任宝茹做客《四味毒叔》。余飞之前来我们这里,痛陈了中生代编剧当前的困境(余飞:新责编与老编剧错位现状及未来行业融合之道)。那天讲得有点动情,因为很多编剧面临着失业、转行、回老家,甚至有的已经过世。你们认为中年编剧面临的最大痛苦是什么?
高璇:行业发展太快,导致中生代被淘汰的提速。
任宝茹:我们正面临一种被“卷”的现象。
高璇:我说句心里话,我觉得高满堂老师、刘和平老师他们的花期比我们长,是因为他们正好赶上电视剧发展的全盛时期,他们吸引了年代剧、历史正剧的传统受众,虽然这群受众现在貌似不发声。当我们中生代编剧在做前端市场剧时,市场剧还没有获得80后编剧崛起时的行业地位,很早就被提升到正剧的地位,比如李潇、秦雯在30多岁时的作品,很快就得到了市场的认可。而我们不同,我们创作的作品,如海林写的《一起来看流星雨》,我们写的《我的青春谁做主》,这些剧被定义为偶像剧、青春剧,当时,它们不太被看作是正剧范畴。
任宝茹:这跟观众的换代有关系。
谭飞:还有制播模式有关。
高璇:我认为满堂老师那一代编剧的创作花期比我们中生代要长。现在本应是我们的正剧大剧时代,但这个时代却面临着被年轻一代的网络文学、IP以及传统文学所挤压。
所以,我觉得我们中生代的花期比较短,好不容易写到正剧,正剧又被翻过去了,我们要重新找一个点,这其实非常难。而且我们还要嫁接到现在的年轻观众,同时还要保持我们作为主流和正剧编剧的经验,如何将这些经验融入到新的创作中,这需要我们不断地学习。
任宝茹:这是因为现在观众的换代越来越快。如果你跟不上这种变化,你将面临着你眼前这一亩三分地不停地缩水和挤压。
谭飞:这种中生代的尴尬可能也是每个行业的中生代都会遇到的普遍现象。
高璇:我觉得是。
任宝茹:实际上是这样。
谭飞:老一代编剧还能够投入大量精力创作大型剧集,但是小一代编剧又把IP这接管了,给中生代的空间极其有限。
高璇:IP起来的时候我们肯定不会写IP,所以就跟我们上一代编剧面临共同的困惑,那就是互联网文学的冲击。现在正剧开始回潮,我们同时也要学习,但这些正剧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剧,它们融入了当今新观众的女性主义认知,以及年轻一代的生活观、价值观和消费观,这些都发生了变化。
谭飞:比如让你们俩写《庆余年》肯定写不了,你们觉得?
高璇:我觉得写不了。
谭飞:因为那种年轻人的感觉,可能确实需要一定的年龄和相应的取向才能把握。
任宝茹:我们离得太远了。如果我们一开始就专注于古装剧的赛道,或者是在IP和网文刚开始兴起的时候,我们就扎进去,那也许现在可以,但是现在我们一直就没有上那个赛道,所以很困难。
高璇:我认为我们现在与我们的前辈们,包括更早一代的编剧,都面临着同一个挑战,那就是我们需要重新学习。我觉得不仅是我们要学习,甚至那些比我们年长的前辈编剧们也有学得非常好的,他们能够与时俱进,迅速地学习和了解新事物。
谭飞:学习能力还是非常重要。
高璇:我们现在首先要学习的是当前的市场,了解年轻的受众。同时,在原创剧本空间已经不大的情况下,我们还要坚持自己的位置,不被这趟快速前进的列车甩下。余飞提到的这一点,确实是对我们这一代,甚至几代编剧的际遇。你会发现,我们过去学习的东西可能够用七八年,但现在不到三年就需要更新了。
谭飞:而且每天都在发生各种新的社会变化、变迁。
任宝茹:这就好像我们大家都在海边玩耍,有的人游泳,有的人冲浪。当海水平静的时候,大家都ok。但一旦你发现海浪越来越猛烈,越来越快,你就必须迅速适应,不停地努力,否则就会被冲上岸。现在的形势就是逼着大家,如果你不想被甩在后面,不想脱节,你就必须保持与社会的联系。如果你的生活,你接触的信息与大众和年轻人完全脱节,那么你的创作也会脱节。所以,形势逼着大家不停地学习。
谭飞:年龄可以是中生代,但学习能力、知识结构不能停留在中生代,不能总是抱着我是中生代的心态。
任宝茹:你不能因为年纪大了就放弃,认为自己不懂年轻人的东西。如果你不懂,你就无法让你的创作被别人理解。
谭飞:其实只有积极面对。
任宝茹:只能是这样。
高璇:我们必须积极面对,不然的话一定会面临被甩下的结局。
谭飞:任何人都可能被时代的巨轮甩在后面,即使你现在年轻,可能过几年也会突然发现自己落伍了。
高璇:因为受众的需求在不断变化,他们背后有整个社会的逻辑在支撑,我们必须得面对这件事情。
谭飞:爱优腾网络平台的崛起和转型,编剧与平台的合作模式发生了哪些具体变化?这些变化对编剧的创作自由度、收益分配等方面有何影响?
任宝茹:实际上,我们并没有感觉到与制片方合作和与网络平台合作有特别大的差别,但我想对于更年轻的编剧来说,可能会有差别。
高璇:我觉得不同阶段的编剧对于合作的感受也会有所不同。
谭飞:那么,比如平台是否会派出一个比你们年轻许多的责编来与你们对接呢?
高璇:是这样的,因为之前一直到《不完美受害人》,我们做的都是版权剧,我们还没有做过一个真正意义上和平台合作的剧。
谭飞:这次也是新事物,我们看你们俩眼睛一亮,还有这事儿。
任宝茹:我们确实没有直接跟平台合作过。
高璇:不过,即使是版权剧的合作,与平台的配合也比较默契。因为实际上制作方也会非常尊重平台的意见。我认为不同的项目会有不同的际遇,不同阶段的编剧也有不同的感受。我们的感受是,平台现在在懂内容和情怀方面确实进步飞速,成长得很快,尤其他已经具有了对题材的前瞻和盈利能力。
谭飞:而且您刚才说到一个细节,原来平台IP那真就是网文,比如那种神级网文,现在把名著也拉进去了,得茅盾奖、鲁迅奖的作品也算是他们的IP了,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改变。
高璇:对我们来说,无论是面对平台还是面对制作公司,我们的创作交流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不同。因为实际上我们都需要面对共同的挑战,那就是要创作出有开拓性的作品。
我们也需要平台的保驾护航,需要他们的引领,同时利用我们的经验,确保作品在具有尖锐社会表达的同时,也具备普世价值和大众共鸣。所以,我们并没有明显感受到与平台的合作有什么不同,包括我们个人在内,比如在《不完美受害人》期间,我们都非常喜欢平台年轻责编的反馈,因为他们能提供给我们一个非常年轻且精准的视角。
谭飞:而且他们提供了好多案例,可能也收集了一些很新鲜的东西。
任宝茹:这也是对创作的一种补充。
高璇:我给您举一个例子,我们之前设计的角色赵寻,是一个海归,她的家庭背景设定为中产阶级,而不是工薪阶层。平台的年轻策划问我们,这样一个家庭背景的女孩,面对职场性骚扰为什么不选择辞职?在座的我们,70后、60后、平台大佬以及我们都说,需要解释吗?就是不辞职这件事需要解释吗?但20多岁的女策划特别坚定地说需要解释。我真的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一个年收入至少能供女孩留学50万到60万的家庭,给女孩的生活支持是不同的。
任宝茹:哪怕是咬牙支撑。
高璇:这样的女孩进入职场,面对这么痛苦的职场性骚扰。她是可以选择辞职的,但是如果年薪只有10万块钱的家庭,这个女孩是犹豫的。
谭飞:她很在意这份工作和收入。
高璇:对啊,所以我们俩立刻调整了对赵寻的人物设置,她不是海归。
谭飞:所以,通过她的生活和她的朋友这种同温层,她才能更理解这个人物该是什么样一个定位。
任宝茹:对,所以她的反馈对创作是有补充的作用。
高璇:所以,是的,我们其实从平台年轻的责编那里得到了有善意的创作补充,这是我们的一种感受。
谭飞:我想最后问两位一个问题,这也是代表很多年轻创业者的疑问。现在似乎有志成为编剧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我们之前也讨论过各种原因,包括收入问题,社会对这一职业的忽视,以及职业尊严和价值感的缺失。那么,对于有志于投身这个行业,热爱编剧的年轻人,你们有什么寄语或建议吗?
高璇:在2017年之前,互联网和视频网站的快速发展为很多年轻编剧提供了快速成长的机会。确实,随着行业降本增效,年轻编剧首先感受到的是项目数量和收入的减少。但我想说,把眼光放到更长远的电视剧发展过程中,一个编剧的养成是漫长的。我们从一个菜鸟编剧成长为一个成熟编剧用了10年,2017年时,我确实很羡慕那些刚从电影学院毕业没几年的师弟师妹,他们可能第二年、第三年就能改编一个IP,年收入达到很高的水平。
我也很羡慕他们,但我认为这种状态不会持久。根据我们自己的经历,如果你首先坚定自己愿意写作,其次,证明了自己有成为编剧的能力,那么在这两点基础上,你需要有点耐心,不要对自己太过苛刻,对挫折有所预判,坚持下去。可能需要七八年甚至10年以上的时间,你才能成长为一个成熟、有话语权的编剧。当你成为一个成熟的编剧后,你的表达会有更多的空间,你会更深刻地体会到实现初心的快乐。这是我的一个感受。
谭飞:是您的成长过程中的感悟,也是给他们的建议。
高璇:所以我不后悔自己的10年成长期,回头来望,我也没有觉得多苦。
谭飞:所以,花期还是应该有时,不能太速成。
任宝茹:不管你干哪行,现在的年轻人应该认同一点,如果你能养自己的工作是你真的喜欢的工作,这跟你人生的幸福感有非常大的关系。所以,如果你真的喜欢写,喜欢做编剧,而且你觉得你有一定的能力的。干哪一行都不容易,你就干你喜欢的这一行,多坚持、多扛,看看能不能扛下来。有一天你熬出来了,你写出来了,你就会成为一个能用自己喜欢的工作来养活自己的人,就会感到很幸福。
谭飞:好,谢谢两位。
高璇:谢谢谭飞老师。
任宝茹:谢谢谭飞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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